縛靈索與赤紅符箓交織,形成了一張光芒刺目的巨網,一時間竟強行將那掙扎撕咬的惡鬼頭顱向后勒退了半丈。赤金光芒灼燒著翻騰的陰煞黑霧,發出“滋滋”的聲響,如同烙鐵燙肉般可怕。
黑霧劇烈翻滾、向內收縮,那由怨毒凝聚的面孔上似乎流露出了真實的痛苦,發出了一聲尖銳到幾乎撕裂神魂的嘶嚎。
而被這雙重壓制死死限制的區域中心,正是臉色慘白、身體因巨大威壓和體內本源陰氣躁動而微微佝僂的康海月。
不知怎么的,所有人都有一個奇怪的感覺,仿佛他們鎮壓的不是那惡鬼邪祟……而是康海月一般。
氣氛一時間詭異的安靜。
當然了,此時的康海月卻是被這重重限制,對此渾然不覺,她似乎正處于一個很奇怪的狀態中。
正如方才看錯了試靈石一樣,她如今渾身被陰氣籠罩,整個人就像個陰靈一樣。她眼中的一切,已經與正常人大不一樣:眼前的夜色成了黑白,反倒是那邪祟的陰煞之氣濃烈的像黑色的霧,而那霧與外面人所見到的被金索“死死”困住的情況截然相反,在所有人都沒注意到的時候,這霧竟已然悄悄蔓延到了整個康府,把此地層層疊疊地包裹了起來!
康海月雖然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為什么,但心中下意識已警鈴大作。
還沒來得及掙脫手上的束縛,就看到身邊的陰煞之氣不知怎的瞬間大漲,就連康臨淵的三張金色符箓也忽然“咔嚓”一聲,如同喝醉了酒一般變得沉沉浮浮,沒一會兒就染上了邪煞的黑氣,瞬間被火化。
這下,不僅是那玄天閣弟子,就連康臨淵都是一副“大驚失色”的表情——這,這絕對不是他們這個修為境界的人可以鎮壓住的東西!
三位修士竭力壓制法陣,只求一絲控制住它的機會,但卻還是被反噬,一個個被掀翻在地,吐出一口鮮血來,整個康府陰風肆虐,飛沙走石,幾乎要被夷為平地。
直到此時此刻,那些躲在屋子里不出門的康家子弟們才恍然驚覺,這鬼東西,竟然連大老爺和玄天閣的小仙師們都無法制服!他們本就是因為覺得這些小仙師們能保護他們的安全才乖乖待在屋子里的,如今連最強的保護勢力都慘敗,他們頓時嚇壞了,一窩蜂的都涌出來向外跑去。
而更糟糕的是,許多人不知那黑霧已經將整個康府包抄,亂竄中一個不小心便會被那陰煞之氣卷入,再看時,便已失了心智,轉頭就開始啃咬起了身邊親近的人!
一時間,尖叫聲,哭鬧聲,怒罵聲,催促聲不絕于耳,簡直就是人間煉獄!
“哎呀!”
“這,這是什么怪物!”
“快跑?。。 ?/p>
另一邊的康海月卻管不了這么多了,她此時已經可以說是完全沉浸在自己那異常詭異的視角里了。
前世時,她雖然有了金身,以人身修煉,但她實際上本質還是一個器靈。奉淵真君找遍了整個千山宗都沒能找到一本適合她修煉的功法——或者說,是適合“器靈”使用的功法,是以,一直到她被祛靈陣滅殺為止,她的能力與修為都是自己一步一步、一點一點地探索出來的,這就導致她非常熟悉自己作為器靈時的一些能力和細微的感受。
就像此時此刻,她竟然能像前世作為器靈時期時一樣,看到眼前這濃郁的陰煞之氣的源頭,并非是這棵老槐樹,而是往西南方向而去的……康家祠堂的位置!
可被那邪門的試靈石吸住,康海月簡直就是動彈不得,正滴溜溜轉著眼珠子尋思如何才能往陰煞之氣的源頭去,忽然聽得背后有人叫:“姑娘!”
康海月回頭一看,竟然是釉青。
釉青不知道是怎么過來的,身處這陰煞之地竟然一點事都沒有,乍然見到康海月,臉色頓時大喜,連忙上前幾步抓住她的胳膊道:“太好了姑娘,你沒事!”
康海月道:“這么危險,你怎么過來的?”
釉青小心翼翼地從懷里掏出了四張桃符,正是康海月給她和魏紫防身用的:“魏紫姐姐擔心極了,想出來找你,但四周陰風陣陣,她怕得壓根站不起身來。我想著,小時候我老娘找半瞎子批過命,說我天生陽氣重,鬼怪都怕我,就和她說了來找你,她就把這些葉子留了一片,剩下的都給我了。說來也怪,我原本也覺得今兒情形瘆得慌,這四片葉子一拿,一點感覺都沒有了。姑娘,這是什么?驅邪用的嗎?”
康海月挑眉,倒是重新打量了這丫頭一眼。
不過想著魏紫手里就算只剩一片桃葉,應該也能破開些煞氣好受些,便沒再多想,招招手道:“這些事以后再慢慢跟你說。來,你來的正好,你力氣大,幫我看看能不能把這石頭撬開,或者拉我一把,或者把這試靈臺砸了,好把我和它分開?!?/p>
釉青倒也上道。她平日里不是聽姑娘的話就是聽魏紫的話,因此康海月一吩咐,她便收起葉子,四下找了個西瓜大小的石頭來。
康海月將胳膊挪了挪,指著試靈石下一塊連接處相對薄弱些的地方道:“來,砸這里?!?/p>
釉青鉚足了勁兒,“嘿咻”一聲就將手里的石頭砸了下去。
試靈石這東西本就脆弱,被她這一砸頓時裂開一條大口子!釉青見狀喜不自勝,連忙再砸兩下,想著很快就能將自家小姐從這危險之地的正中心救出來了,卻忽然聽得耳邊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聲。
什么聲音?
釉青有些茫然,抬起頭來望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但還沒來得及反應,先前那只尚在康府四處作亂的巨大頭顱便化作了一股狂風,怒氣沖沖的掉轉過身,帶著驚濤駭浪之勢席卷而來。
一時間,整個康府陰風大作!
釉青只覺得耳邊風聲呼呼作響,腳下也震顫不止,整個人幾乎被吹飛出去,不由得后退兩步,還沒等她站穩,身邊那棵歪脖子老樹就被這陣陰風刮得連根拔了起來!
這么大的風?
釉青大驚失色,正要抓住自家小姐往外走,一伸手卻抓了個空,再看身邊,哪里還有她的影子?
……
康海月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情況也是一頭霧水,那邪祟擄了她就走,不管她是不是倒吊著的,也不管這樣東一下西一下的穿梭在倒塌的石墻之間會不會頭暈,直到雙腳落地,才感覺自己仿佛活了過來。
只是肚子里實在是翻江倒海??岛T虏挥勺灾鞯呐吭谝慌缘氖^邊吐了個遍,心里尋思著自己如今竟然如此脆弱,到時候一定好好整整這副身體。
好不容易平靜了些,腦子里眩暈感漸漸消散,康海月這才發現自己竟已經被那東西帶進了康家的祠堂里。
這地方顯然比她想去的康家祠堂要更深一些,看起來是一個地下室一樣的地方。
康海月扭頭四處打量了一番,只覺得四周空氣粘稠如膠,浸透了陳腐的泥土的味道,兩簇靈符火苗在墻壁上幽然跳躍,非但未能驅散黑暗,反而將扭曲的影子投在石壁上,更添幾分詭譎。
而在密室中央,一具漆黑的棺槨墩在她眼前,無聲地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寒意。
那正是所有陰煞之氣的源頭。
康海月那一瞬間腦子里想了很多,比如這邪祟其實是康家的老祖宗化成的厲鬼,或者有人在這里秘密養成的小鬼,更甚者,也有可能是有人想奪走康家的氣運,為此不惜深入地下,挖了康家祖宗的老墳……
不過她還是安靜的等了三個呼吸的時間。
康海月豎著耳朵聽,只感覺這里什么聲音都沒有,只好將目光挪向了身邊的棺槨。
源頭在此,破局的關鍵,或許也在此。
雖說有不敬先人之嫌,但她又不是真正的康海月,于是念了句“無意冒犯”,便緩步上前去了。
這棺槨材質非木非石,觸手冰涼刺骨,覆蓋著繁復的暗紋,縫隙中,陰煞之氣如同活物般絲絲縷縷滲出,帶著一種貪婪的窺伺感。
伸手,開棺。
沒有想象中的尸骸與厲鬼,也沒有她以為的機關陷阱,擺在康海月面前的,只有一棺材的陰煞之氣!
濃稠如墨的陰煞之氣如同找到宣泄口的洪水一般,瞬間洶涌而出,將她吞沒——
康海月早有準備,她屏住呼吸向后疾退半步,同時袖中剩余的雞血桃葉如飛鏢般激射而出,釘在棺槨邊緣,桃葉與雞血陽氣蒸騰,滋滋作響,暫時逼退了近身的煞氣,為她爭取到一瞬喘息之機。
她趁機往里一探,只見一把通體漆黑的長劍靜靜地躺在里面,四周散發著宛如實質的墨色。劍格上,一個青銅面具般的鬼面散發著幽幽的藍光,竟像是活過來了似的。
一瞬間,康海月心中警鐘大作,當即就移開了視線——但還是晚了一步。余光中,她看到那鬼面忽然一笑,頓時只覺得腦子里一痛!
一股遠比棺中煞氣精純百倍、凝練千倍的陰邪意念,如同無形無質的毒蛇閃電般鉆入了她的眉心!
康海月不知道這把劍從何而來,又為何會在康家祠堂的棺槨里,不知道外面那些仙師們甚至康臨淵本人知不知道這件事——亦或者,這本就是他們策劃的?
康海月什么都不知道,但很明顯,她要是任憑事情發展下去,她就要再一次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