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愿說的倒也沒錯,康臨淵安排她來做他們三個人的前輩,是當下綜合考慮后最好的安排——并不是所有人的修煉跨度都有這樣遠的,從體修到符修到法修或者醫修,許多人能領悟兩種就已經天資卓絕了,同時會這么多的人幾乎不存在。所以,只能盡量優先先供給兩個人的修煉需求,剩下的一個,由他自己補上。
作為玄天閣弟子的修行,開始了。
康海月現在情況特殊,即使聽了方愿給他們講解的基礎心法,也沒辦法直接開始入定感受天地靈氣,是以不得已之下,她還是去找了丁啟夏。
果然如崔云卿所說,此人神秘莫測,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康海月去了四次都沒有見過他的人影。
“分明就是沒有責任心,還說什么冷漠,真是往他臉上貼金。”無功而返好幾次,康海月終于怒了,一邊往外走一邊吐槽——畢竟他這個位置,做的可是新人的教習師叔的事情,是這些未入道弟子真正的“引路人”,這放在千山宗簡直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但不在就是不在,任康海月站在他的洞府前破口大罵的有多難聽,始終沒有人回應。
不過她也不是個浪費時間的人,這條路走不通,就必然會走上另外一條路。老實說,在透露自己已經進入“觀想境界”之前,她也曾想過如果真的沒有人幫忙幫她梳理經脈怎么辦,答案有且只有一個,就是自己沖刷。而這需要極大數量的靈氣,沒有別的辦法,就只能靠平時積攢。
于是,日子就在一天又一天的聽方愿講解初級功法《玄天決》和打坐吸收更多的靈氣之間過去了。
又結束一天的入定,康海月臉上滿是汗珠,靈氣運行的感覺還是滯澀的厲害,她想了半天,終于忍不住罵了一聲,跟釉青簡短的交代了一下以后卷了鋪蓋就往丁啟夏的洞府里去了。
——每次去都沒人在,總不至于好幾個月一次都不回來吧?
山不動我動,她就住那兒了!
本以為要天為被,地為床的露天守門了,沒想到康海月往那一站,洞府的守護陣法在她身上掃了一圈,自動將她歸入了安全名單之中,放她進去了。
怎么回事,他回來了?
康海月急步往里走,經過一條很長的石穴,鉆出去,豁然開朗,竟是一個極其空曠的位置。其中排著兩個書架,再往旁邊看,是一些無人打理的靈植和散落的符紙,那是無數的符紙,畫過的,沒畫過的,有用的,沒用的,許許多多,數都數不清,貼在石壁上,散落在矮幾旁。附近還隨意丟著兩個蒲團,看起來像是洞府主人常坐的,大約就是丁啟夏平時在這里畫符的地方吧。
既然沒人,康海月就要按原計劃行事了。她帶的東西不多,往旁邊一放,正好擺得下一張床。
只是閑著也是閑著,既然這陣法允許她進來,那也一定允許她動這里面的東西吧?康海月眼珠子一轉,干脆看起這里收藏的書籍來。
不愧是符修,這書架上的大多數典籍都與符箓相關,偶有涉及陣法的東西,連書角都是全新的,可見其壓根都不感興趣。
“輕身符,初級下階,使人身輕如燕,腳下飛馳。”
“遁地符,初級下階,用于土遁。”
“傳音符,初級中階,用于傳音。”
“冰彈符火彈符,初級下階,攻擊性符箓。”
……
康海月權當回憶了,一邊讀一邊用手在矮幾上畫,起初還感覺自己寶刀未老,大多數都還是記得的,也能一筆不落的畫下來,可越往后翻,遇到那些“隱身符”、“定神符”、“御風符”、“隔音符”等等中高級符箓的時候,等級越高,就越開始吃力——并不是記不得如何畫,而是靈力與境界不夠,動一筆都困難。
等到她寫得再次滿頭大汗時,整個人才好像突然從自己的世界里鉆出來了似的,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不知不覺,已是深夜了。
本來只是打算看看書打發一下時間,沒想到竟然如此耗費精神力,以前作為器靈時,靈氣源源不斷,哪里遇到過這樣的事情?于是康海月不由得又感嘆道:凡人之軀真是脆弱!然后果斷放下書去,打了個哈欠睡覺了。
第二天,依舊如此。
隨著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康海月在這里基本實現了自給自足。靈植快枯死了總不能不管吧?這么多符丟在地上總不能不收吧?來都來了,泡壺茶總可以吧?這樣坐著不舒服,想搬到一個有太陽的地方看書不過分吧?……就這樣,當丁啟夏這么久以來第一次回到洞府的時候,差點以為自己走錯了,因為這里的一切都已經與他離開時大不相同。直到看到不知從哪里搬來了個躺椅躺在上面看著書睡著了的康海月,他才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強忍住掐死她的沖動,丁啟夏悄無聲息地坐在了康海月對面的位置,只見桌子上都是她用茶水畫符留下的印子,更有甚者,竟然用他的符紙,用他的筆在畫!還畫失敗了!
他有些煩躁的拿起那張符箓來看了看。
那是一張初級中階的隱身符,上面靈氣微薄,氣流散漫,明顯已經消散多時,之前下筆的時候應當是一氣呵成的,只是到了后來,這一筆實在是消耗過大,看筆記,她似乎在此處停頓許久,終于還是暈了過去。
丁啟夏眼中閃過了一絲驚愕。
畫符并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首先,它不是“描形”,每一筆都要注入自身精純的靈力或真元作為“引子”,沒有靈力,畫出來的就是一張廢紙,毫無作用;
其次,就算知道注入靈力,也不一定能成功,因為靈力的注入必須均勻、穩定、連貫,不能時強時弱,不能中斷,靈力流要與筆畫的走勢、符文的韻律完全契合,差一點都有可能前功盡棄。
康海月就是敗在這一步。
可,一個尚未引氣入體的凡人,經脈堵塞、陰氣纏身,僅憑一本典籍,就能將那些中高階符箓的復雜紋路模仿到這種程度?
這絕對不是僅憑“記憶好”就能解釋的,這需要對“符”本身有著近乎本能的敏感和天賦!
丁啟夏看了許久,唇角忽然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來,面色似笑非笑,目光卻落在了康海月那徒具其形、靈氣盡散廢棄符紙上。
“有意思。”
他并未重新鋪紙研墨,而是信手拈來桌上那只符筆,筆尖懸停于殘符斷處上方寸許,凝而不落,不一會兒,一股難以言喻的沉凝氣韻便悄然從筆尖彌散開來,洞府內逸散的靈氣為之一定。
下一刻,筆落。
沒有半分滯澀,不見絲毫煙火氣,他手腕微動,筆走龍蛇,動作行云流水,很快,那斷折扭曲、幾近湮滅的符文軌跡,就在他的筆下枯木逢春,瞬間被接續上了。
而更為驚人的是,隨著他最后幾筆落下,剎那間,虛空中仿佛響起無聲的嗡鳴,一道精純的靈力被他那幾筆所蘊含的符意所引動,沿著剛剛補全的符路逆流而上,瞬息間便填滿了前面那早已黯淡的紋路。
整個殘破的符紙驟然爆發出溫潤而內斂的靈光!
“跟我比,還嫩了點。”
他收起筆來,動作隨意得如同拂去一粒微塵,繼而沖著康海月道:“睡吧睡吧,等你醒來,我可要收學費了。”
……
康海月這一覺委實睡的不好。進入玄天閣這些天積攢起來的一點靈氣都被消耗了不說,精神力也被抽掉了大半,只是換了符筆畫符罷了,怎么和茶水所需要的消耗差這么多?
陽光刺眼,她皺了皺眉,將胳膊搭在眼睛上,試圖在兩者之間蒙上一層黑影。
“還睡?那我走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聲音道。
康海月腦子里轉了一圈會出現在弟子小筑里的男子的姓名,忽然意識到她已經搬到丁啟夏洞府里小半個月了。那這說話的人是……
丁啟夏!
康海月幾乎是一個鯉魚打挺就蹦了起來。
剛蘇醒導致她睜眼后眼前一片發白,她連忙用手遮擋,再看時,眼前果然是他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教習師叔。
在修仙界,筑基期以下是沒有師傅的。
世上有靈根者千千萬,終其一生都無法入道的人不計其數,若是練氣期修士都一對一的投入大量心血與資源去培養的話,那成本就太大了。所以,雖然拜在了丁啟夏門下,但康海月拜會他還是叫的“丁師叔”。
丁啟夏正翻著什么典籍,撇頭看著她驚訝的樣子,挑眉道:“不恨我制作出這樣的符箓,將你的身體弄成那個鬼樣子嗎?怎么還找上門來了?我這洞府,幾乎都快成你的了。”
康海月微微一愣。
說實話,聚陰符本就是禁符,他做出來也就算了,還傳給了應家,以至于流傳到了應娘子手里,害死了原主——站在原主的角度來看,大概是恨的吧。但可能禍不及己,再加上在她的視角看來,原主不死的話她大概也是沒辦法剛好被白玉鐲捕獲到的,就更別說重生了,只怕早就消散于天地間。所以相比之下,她自己倒是沒什么感覺。
不過想歸想,說的時候可不能這么說。她扯開嘴角道:“冤冤相報何時了,上輩子的恩怨就交給上輩子吧,我再恨又能怎么樣?再說了,萬一倒是讓師叔您不爽快了,發怒不教我東西,不幫我祛毒,豈不是要生生蹉跎一輩子?”
“蹉跎?我可沒見著。”丁啟夏冷笑一聲:“看我的符書,用我的符筆,畫我的符紙,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倒反天罡的小師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