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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鶴州辭:骨血同謀

第六章假名入泮

暮春的江南,雨絲如愁。蘇州府學門前的石板路被潤得油亮,倒映著飛檐翹角與往來學子的青衿身影。沈寧辭立在街角的垂柳下,望著那塊“吳郡儒學”的匾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半枚蓮花玉佩。三日前,蘇文淵將一套月白襦裙與素色儒衫送到她暫住的別院時,曾低聲道:“從今往后,世間再無沈寧辭,只有嚴寧——我蘇文淵的遠房表妹,自徽州來蘇州投親,求入府學攻讀醫理。”

她當時正對著銅鏡綰發,鏡中人眉如遠黛,眼似秋水,褪去江湖兒女的凌厲,添了幾分書卷氣,卻仍掩不住那份驚心動魄的美。蘇文淵在鏡中與她對視,語氣凝重:“蘇州府學不是江湖,這里的規矩比漕幫的幫規更磨人。周知府的小兒子等等這些人都是知府親自點入的‘英才班’,家世顯赫,眼高于頂。你這張臉,怕是藏不住。”

沈寧辭將一支木簪簪入發髻,聲音平靜:“藏不住,便讓他們看。只是沈寧辭的刀,換成嚴寧的筆罷了。”

此刻她身著府學統一的青布襦裙,背著書篋踏入欞星門,立刻引來數道目光。府學內古柏森森,泮池里的錦鯉被腳步聲驚得甩尾,蕩開一圈圈漣漪。引路的學究領著她穿過明倫堂,低聲叮囑:“嚴姑娘,英才班在東齋第三間,班里都是官宦子弟,你……”

話未說完,一陣喧鬧從廊下傳來。幾個錦衣少年簇擁著一個面如冠玉的公子哥走來,那公子哥腰間系著玉帶,手中把玩著一把折扇,正是蘇州知府的小兒子周鑫仕。他一眼瞥見沈寧辭,腳步猛地頓住,折扇“啪”地合上,直勾勾盯著她,喉結動了動:“這位姑娘是……”

學究忙拱手:“周公子,這是新來的嚴寧姑娘,蘇文淵先生的表妹,今日入班。”

周鑫仕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從飽滿的額頭滑到挺直的鼻梁,最后落在那雙清澈卻帶著疏離的眼眸上,嘴角勾起輕佻的笑:“嚴寧?好名字。在下周鑫仕,以后便是同窗了。”他說著便要伸手去扶她的書篋,“我幫姑娘拿吧。”

沈寧辭側身避開,微微頷首:“多謝周公子,不敢勞煩。”聲音清泠如玉石相擊,卻帶著不容置喙的距離感。

周鑫仕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他身后的跟班們竊笑起來,其中一個瘦高個少年起哄:“周公子,這姑娘可是塊硬骨頭呢!”

沈寧辭沒再看他們,跟著學究走進東齋。堂內已有十余人,見她進來,紛紛抬眼。靠窗的位置坐著個穿湖藍長衫的少年,眉目與蘇文淵有三分相似,只是更顯清俊,手里正捧著一卷《黃帝內經》看得入神,正是蘇文淵的胞弟蘇新文。他聞聲抬頭,看到沈寧辭時微微一怔,隨即起身拱手:“想必就是嚴表妹?家兄已來信提及,我是蘇新文。”

他的目光平和,沒有探究,只有禮貌的溫和,讓沈寧辭緊繃的神經稍松:“蘇表弟,叨擾了。”

兩人剛落座,周鑫仕便帶著跟班們走了進來,徑直坐到沈寧辭前排,頻頻回頭拋來視線。沈寧辭置若罔聞,攤開蘇文淵為她準備的醫書,指尖落在“望聞問切”四字上,思緒卻飄到了三日前的碼頭——嚴鶴站在“聽雨閣”的匾額下,對她道:“蘇文淵幫我盤下了城西那處茶樓,改名‘聽雨閣’,明面上賣茶,暗地里查魏庸的賬房。你在府學若有動靜,我讓伙計在茶樓門口掛一盞青燈籠。”

她當時望著他被江風吹起的衣袍,忽然想起巖洞中的螢火蟲尾粉,那點微光曾是暗夜里唯一的指引。如今她入這龍潭虎穴,嚴鶴的聽雨閣,便是她的新坐標。

第一堂課是經義,講授的是《論語》。先生剛講到“三人行必有我師”,周鑫仕忽然舉手:“先生,學生以為,若同行者皆是庸才,不如獨自行走。譬如嚴姑娘這般才貌,尋常男子怕是不配與之為伍。”

滿堂哄笑,目光齊刷刷投向沈寧辭。她端坐不動,仿佛未聞。蘇新文皺了皺眉,正要開口,卻見沈寧辭緩緩起身,聲音清晰:“周公子此言差矣。孔子云‘敏而好學,不恥下問’,若因對方身份而輕慢,便是斷了自己的進學之路。譬如公子腰間玉帶,雖名貴,卻不及農夫手中耒耜能耕耘濟世。”

這話既點明周鑫仕以身份自傲,又暗諷其華而不實,用詞極巧。先生撫須頷首:“嚴姑娘所言極是。周鑫仕,當引以為戒。”

周鑫仕臉色漲紅,卻找不出話來反駁,只能狠狠瞪了沈寧辭一眼。

午后是醫理課,先生讓學生們辨識藥材。輪到沈寧辭時,她看著案上一堆混雜的草藥,目光掃過,隨口便道:“這是川貝,潤肺止咳,卻性寒,不宜與附子同用;那是當歸,補血活血,然濕氣重者慎用……”她不僅報出藥名,還將藥性禁忌一一道來,甚至指出其中一味被蟲蛀過的蒼術已失效,應棄用。

先生驚得睜大眼睛:“嚴姑娘竟對藥材如此熟悉?”

沈寧辭垂眸:“家母曾行醫,自幼耳濡目染。”這是她與蘇文淵商量好的說辭——既解釋了醫術來源,又不會引來過多追問。

蘇新文眼中閃過異色,課后特意尋她:“嚴表妹,方才你說蒼術蟲蛀則效減,可知《本草綱目》中另有一說?”

“蘇表弟是說‘蒼術經蟲蛀者,去腐存精,溫性更純’?”沈寧辭抬眼,嘴角微揚,“那是針對陳年老蒼術而言,此味不過兩年,蟲蛀已傷其根本,斷不可用。”

蘇新文撫掌笑道:“表妹說的是!我前幾日看家父的醫案,正為此處困惑,聽你一言,茅塞頓開。”他從書篋里取出一本手抄的《金匱要略》,“這是我整理的批注,有幾處不解,不知表妹可否……”

兩人湊在一起討論醫理,渾然不覺周鑫仕站在廊下,臉色陰沉地看著這一幕。他身后的跟班低聲道:“公子,那蘇新文算什么東西,竟敢跟嚴姑娘走這么近?”

周鑫仕捏緊折扇:“不急。在這府學里,想讓一個人不好過,有的是法子。”

麻煩來得比預想中更快。三日后的午后,沈寧辭去泮池邊的井臺打水,剛將水桶放下,就被幾個小姐模樣的人攔住了去路。為首的是個穿粉色羅裙的少女,梳著髻,眉眼間帶著驕縱,正是按察使林家的小姐林言瑤——整個府學都知道,她傾慕周鑫仕,視所有接近周鑫仕的女子為眼中釘。

“你就是那個嚴寧?”林言瑤雙手叉腰,下巴微揚,“聽說你很會耍嘴皮子,連周公子都敢頂撞?”

沈寧辭提起水桶,淡淡道:“讓開。”

“不讓又如何?”林言瑤身邊的丫鬟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推沈寧辭,“我們小姐問你話呢!”

沈寧辭側身避開,水桶里的水濺出幾滴,正好落在那丫鬟的手背上。她看似隨意的動作,卻帶著習武之人的敏銳,讓那丫鬟踉蹌了一下。

林言瑤見狀,臉色更沉:“果然是鄉下來的野丫頭,一點規矩都不懂。聽說你還懂醫術?我倒要考考你——我最近總覺得心口發悶,你說是什么病?”

這顯然是故意刁難。沈寧辭看了她一眼,見她面色潮紅,眼下帶青,便道:“小姐怕是夜不安寢,肝火旺盛所致。若想調理,需得靜心安神,少動怒,少思慮。”

這話戳中了林言瑤的心事——她正因周鑫仕總盯著沈寧辭而煩躁失眠。她氣得跺腳:“胡說八道!我看你根本不懂醫術,是混進府學的騙子!”

“是不是騙子,可由醫術說話。”沈寧辭放下水桶,“林小姐若不信,可敢與我比一比辨識藥材?或是背誦《千金方》中的方劑?”

林言瑤哪里背得過那些枯燥的醫書,卻不肯示弱:“比就比!但比醫理太無趣,我們比對對子!這府學的楹聯,你若能對出三副,我便信你有真才實學!”

她指著不遠處的月洞門,那里刻著一副上聯:“移竹當窗,風吹竹動,窗不動竹不動。”

這是拆字聯,又含機巧。林言瑤身邊的丫鬟們都露出得意的神色,顯然這是她們早就想好的難題。

沈寧辭略一沉吟,道:“拆花倚欄,雨打花殘,欄未殘花未殘。”

對仗工整,意境相合。林言瑤臉色微變,又指向明倫堂前的楹聯:“何物動人,二月杏花八月桂。”

這是古時科舉常見的句子,暗指功名。沈寧辭應聲而答:“有誰催我,三更燈火五更雞。”

不僅對得貼切,更顯露出勤勉向學之志,連路過的幾個老學究都點頭稱贊。

林言瑤慌了神,指著泮池里的錦鯉:“我再出一個!錦鯉游池,翻墨點破水中天!”

這聯極難,“翻墨”既指魚群攪動水面如墨,又暗含“潑墨”之意,“水中天”更是虛實相生。眾人都屏住呼吸,看沈寧辭如何應對。

沈寧辭望著池邊的垂柳,緩緩道:“柳絲垂岸,描金鋪就地上錦。”

“描金”對“翻墨”,“地上錦”對“水中天”,一實一虛,相映成趣。學究們忍不住喝彩:“好對!好對!”

林言瑤面如死灰,卻仍強撐著:“你……你不過是運氣好!”

“運氣若能支撐才學,那天下的讀書人,豈不是都可憑擲骰子中狀元?”沈寧辭拿起水桶,“林小姐若無事,我先告辭了。”

她轉身要走,林言瑤卻猛地上前一步,伸手去扯她的衣袖:“你別想走!”

就在這時,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林小姐,為難一個新來的同窗,未免有失大家風范吧?”

蘇新文快步走來,擋在沈寧辭身前,對林言瑤道:“方才嚴表妹對對子,字字珠璣,連先生都贊不絕口。你若不服,可去請山長評理,何必在此糾纏?”

林言瑤素來有些怕這位蘇二公子——蘇家雖非官宦,卻在江南商界頗有聲望,連她父親都要給幾分薄面。她恨恨地瞪了沈寧辭一眼,撂下一句“走著瞧”,便帶著丫鬟們氣沖沖地走了。

蘇新文轉身看向沈寧辭,見她衣袖被扯得有些皺,眉頭微蹙:“她們沒傷著你吧?”

“多謝蘇表弟解圍。”沈寧辭搖搖頭,“無妨。”

夕陽透過古柏的枝葉灑下,在兩人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蘇新文看著她平靜的側臉,忽然道:“府學里這些人,大多是仗著家世橫行。你不必與他們一般見識,若再有麻煩,告訴我便是。”

沈寧辭心中微動,點了點頭。她知道,這看似平靜的學堂,已因她的到來,悄然掀起了暗流。

七日后,蘇州城西的“聽雨閣”正式開張。

沈寧辭借著休沐的日子,換上一身尋常布裙,戴著帷帽,從府學后門溜了出來。城西是市井之地,叫賣聲、車馬聲不絕于耳,與府學的靜謐截然不同。聽雨閣就開在一條臨河的巷子里,黑底金字的匾額在細雨中泛著溫潤的光,門口掛著兩盞青燈籠,正是她與嚴鶴約定的信號。

她拾階而上,剛走到門口,就被伙計引著往后院走。穿過種著芭蕉的天井,嚴鶴正坐在窗邊喝茶,見她進來,放下茶杯:“府學里還好?”

“周鑫仕糾纏不休,林言瑤處處刁難,蘇新文……算是個可交之人。”沈寧辭摘下帷帽,露出清麗的容顏,“魏庸的賬房名單,有進展嗎?”

嚴鶴從懷中取出一張紙:“按羊皮卷上的名字,我們查了三個賬房,都是空殼子,看來魏庸早有準備。不過……”他頓了頓,“回春堂的藥井,我讓伙計去打探過,那口井確實有些古怪,白日上鎖,夜里常有動靜。”

沈寧辭指尖劃過紙上的字跡:“蘇文淵說,回春堂的掌柜是林按察使的遠房親戚,與魏庸素有往來。或許藥井的入口,就在他眼皮底下。”

窗外的雨大了些,打在芭蕉葉上沙沙作響。嚴鶴看著她眼下淡淡的青影:“府學的日子,比江湖還累?”

沈寧辭笑了笑:“江湖靠的是刀快,這里靠的是心細。不過……”她想起蘇新文遞來的醫書批注,想起周鑫仕那令人厭煩的目光,想起林言瑤嫉恨的眼神,“倒也有趣。”

嚴鶴遞給她一個油紙包:“這是蘇文淵讓人送來的,說是府學下個月要考醫理,這些是往年的考題。”

沈寧辭接過,指尖觸到包內硬物,打開一看,除了考題,還有一小瓶螢火蟲尾粉,與巖洞里那瓶一模一樣。她抬頭看向嚴鶴,他眼中帶著暖意:“若夜里有急事,就點亮它。我讓聽雨閣的人在府學墻外守著。”

正說著,前堂傳來伙計的聲音:“嚴老板,周公子來了,說要品新茶。”

周鑫仕?沈寧辭與嚴鶴對視一眼,她迅速戴上帷帽:“我從后門走。”

嚴鶴點頭:“放心,我應付他。”

沈寧辭剛走到后院角門,就聽見周鑫仕的聲音從前堂傳來,帶著幾分得意:“嚴老板,聽說你這聽雨閣有位新來的伙計,燒茶的手藝不錯?本公子倒要見識見識。”

她腳步一頓,加快速度推門而出,融入巷口的人流中。雨絲沾濕了她的發梢,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已是未時。她望著府學的方向,那里燈火漸起,像一頭蟄伏的巨獸,藏著無數秘密與紛爭。

回到學舍時,蘇新文正在燈下看書,見她進來,放下書卷:“嚴表妹,你去哪了?方才周公子來學舍找你,說要送你一套新出的醫書。”

沈寧辭解下帷帽,語氣平淡:“出去買些筆墨。周公子的東西,我不需要。”

蘇新文嘆了口氣:“周鑫仕那個人,向來是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你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怕是會讓他更執著。”他忽然想起什么,從書篋里取出一個木盒,“對了,這個給你。”

打開一看,是一枚玉制的書簽,雕著蘭草圖案,觸手溫潤。“家父說,你在醫理上很有天賦,這枚書簽送你,愿你學業精進。”

沈寧辭接過,指尖摩挲著冰涼的玉面:“多謝蘇表弟。”

夜深人靜,沈寧辭坐在燈下,看著那枚蘭草書簽,又望向窗外。雨還在下,仿佛要洗盡這江南的鉛華。她攤開醫書,目光卻落在“透骨青”三個字上——那日在船底倒入的毒藥,不知是否真能讓胖子一行人元氣大傷。而魏庸的藏金窟,回春堂的藥井,林言瑤的嫉恨,周鑫仕的糾纏,蘇新文的善意,嚴鶴的聽雨閣……這一切如同一張網,在她眼前緩緩鋪開。

她忽然想起少年那句“拿著這玉佩的人,能幫我們報仇”,握緊了袖中的半朵蓮。江南的水,確實比北境的雪更能藏住秘密,可這秘密之下,是仇恨的火焰,一旦點燃,便會燒盡所有偽裝。

窗外的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仿佛在為這場即將到來的風暴,奏響序曲。而沈寧辭知道,她以嚴寧之名在這學堂中多待一日,離真相便近一分,離危險,也便近一分。但她別無選擇,只能步步為營,在這煙雨江南的迷霧中,尋那條通往真相的路。白獺子的呼嚕聲似在耳畔,半朵蓮玉佩貼著心口發燙,她吹滅燭火,任由黑暗將自己吞噬——明日天光乍破時,嚴寧仍會是那個端坐學堂的學子,而沈寧辭的刀,已在袖中磨得更利。

簡之卿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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