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國皇城的晨霧尚未散盡，中心廣場已被鼎沸人聲撕開一道豁口。

青石板鋪就的廣場邊緣，昨夜新掛的鎏金幡旗正隨著晨風獵獵作響，每一面幡旗上都繡著丹爐圖案，只是樣式各有不同——棱角分明的屬于凌霄宗丹堂，三足兩耳的來自皇室御用丹院，還有些刻著家族徽記的，顯然是各方世族的手筆。廣場中央筑起的高臺上，十二根盤龍柱撐起絳紅色帳幔，陽光穿過帳幔縫隙，在臺面上投下斑駁陸離的光影，倒像是誰不小心打翻了朱砂硯臺。

“聽說這次連玄機子長老都來了？”

“那可是筑基后期的丹師！聽說他煉出的‘蘊氣丹’能讓煉氣修士突破時少走三年彎路！”

人群里的議論聲像潮水般此起彼伏，蘇晴攥著趙氏的袖口往前擠了兩步，視線越過攢動的人頭望向高臺。主席臺上果然端坐著幾位衣飾華貴的老者，其中一人穿著月白道袍，袖口繡著銀色丹爐，雖閉目養神，指節敲擊扶手的韻律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正是凌霄宗丹堂長老玄機子。

“娘，你看那邊。”蘇晴忽然壓低聲音，指尖指向廣場東側的入口。

趙氏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心臟猛地一縮。蘇蕓正隨著人流走進廣場，素色衣裙在喧鬧的人群里顯得格外素凈，腰間掛著的青銅丹爐吊墜隨著腳步輕輕晃動。她身邊跟著個青衣少年，眉眼間帶著幾分桀驁，正是上次在蘇家藥鋪壞了她們好事的林野。

“哼，裝模作樣。”趙氏往地上啐了口，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等會兒有她哭的時候。”

三天前，她們花了五十塊下品靈石買通大會執事劉三。那劉三是個慣會鉆營的，收了靈石后拍著胸脯保證，會在蘇蕓登丹臺時“恰好”打翻靈液，再指認她私藏禁藥，保管讓她不僅拿不到名次，還要被逐出皇城。

此時廣場北側忽然傳來一陣騷動，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通路。皇室儀仗正緩緩行來，明黃色的龍旗在晨光中格外刺眼，青云國皇帝身著錦袍，身后跟著幾位皇子公主，最引人注目的是三皇子趙宇，他腰間掛著的羊脂玉佩上，竟也刻著個小小的丹爐——據說這位皇子癡迷丹道，這次大會便是由他一手督辦。

“陛下駕到——”

隨著司儀的唱喏聲，高臺上的眾人紛紛起身行禮。玄機子卻只是微微頷首，目光依舊半瞇著，仿佛對周遭的動靜毫不在意。直到皇室成員落座，他才緩緩抬眼，視線如同兩道無形的劍，從東到西掃過廣場。

這目光落在身上時，林野忽然碰了碰蘇蕓的胳膊：“這老頭不簡單。”

蘇蕓點頭，她能感覺到那道視線里蘊含的靈力波動，看似隨意，卻能瞬間看穿修士的修為根基。當目光掃過她時，玄機子的眼睫微不可查地顫了顫，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便移開了視線。

“肅靜！”

司儀的聲音再次響起，廣場上霎時安靜下來。三皇子趙宇走上臺前，朗聲道：“本屆煉丹師大會，共設三關——辨藥、凝液、成丹。凡年滿十六者，皆可上臺比拼，最終勝者不僅能獲皇室賞賜的‘紫紋靈木’，更可拜入凌霄宗丹堂修行！”

話音剛落，人群里爆發出一陣驚呼。紫紋靈木是煉制筑基丹的主材，而凌霄宗丹堂更是所有丹師夢寐以求的修行之地。

“現在，第一關辨藥開始，請參賽修士上前抽取號牌！”

蘇蕓正欲邁步，卻被林野拉住：“等等。”他朝高臺西側瞥了眼，那里站著幾個穿灰袍的執事，其中一人眼角有顆黑痣，正鬼鬼祟祟地往這邊看——正是劉三。

“有人盯著你。”林野的聲音壓得極低，“等會兒上臺小心些。”

蘇蕓心頭一凜，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恰好對上劉三的視線。那人慌忙轉過頭，假裝整理桌上的號牌。她不動聲色地頷首，跟著人流走向號牌臺。

趙氏和蘇晴在人群里看得真切，見蘇蕓拿到了三十三號，趙氏冷笑一聲：“三十三號丹臺，正好是劉三負責的區域。”

蘇晴舔了舔嘴唇，眼里閃過興奮：“娘，你說她會不會當場嚇哭？”

“哭？”趙氏捏緊了藏在袖中的藥包，那里面是她特意準備的“蝕骨散”，若是劉三的計劃失敗，她不介意親自下場，“我要讓她身敗名裂，永遠別想在丹道界抬頭！”

此時高臺上的玄機子忽然睜開眼，目光精準地落在三十三號丹臺的方向。他指尖輕輕敲擊著扶手，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站在他身后的弟子低聲問道：“師父，您發現什么了？”

玄機子沒有回答，只是望著廣場中央那個素衣少女的背影，眸中閃過一絲探究。方才那瞬間，他竟從那少女身上感受到一絲極淡的丹火氣息，那氣息純凈得不像煉氣修士能擁有的——倒像是……傳說中的異火？

“有意思。”他低聲自語，重新閉上眼，只是這次，指尖的敲擊聲里多了幾分期待。

廣場上，第一關辨藥已正式開始。蘇蕓站在三十三號丹臺前，看著桌上擺放的十二種藥材，正準備辨認，忽然聽到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讓讓，讓讓！”

是劉三的聲音。他端著一碗淡綠色的靈液，腳步踉蹌地從丹臺旁經過，就在經過蘇蕓身邊時，手腕忽然一歪——

“哎呀！”

靈液潑灑而出，不偏不倚地濺在蘇蕓面前的藥材上。周圍頓時響起一片驚呼，幾個臨近的丹師都停下動作，轉頭看來。

劉三慌忙放下空碗，指著蘇蕓厲聲道：“你、你怎么回事？為何突然撞我？”

蘇蕓皺眉，她根本沒動。

“我看你是故意的吧！”劉三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抓蘇蕓的手腕，“這些藥材都被你弄臟了，定是想趁機搗亂，來人啊——”

他的話音未落，手腕忽然被人攥住。林野不知何時出現在丹臺上，眼神冷得像淬了冰：“執事大人，剛才明明是你自己摔倒，怎好賴在別人頭上？”

“你是什么人？敢管大會的事？”劉三掙扎著想甩開，卻發現對方的手像鐵鉗一樣紋絲不動。

周圍的議論聲越來越大，高臺上的三皇子皺起眉頭：“發生何事？”

劉三見狀，索性往地上一坐，哭喊道：“陛下！三皇子！這女修故意沖撞下官，毀壞參賽藥材，定是心懷不軌啊！”

趙氏和蘇晴在人群里看得狂喜，蘇晴甚至已經開始想象蘇蕓被衛兵拖下去的場景。

就在這時，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執事大人說我撞你，可有證據？”

蘇蕓往前一步，目光平靜地看著劉三：“方才你經過時，左腳先崴了半寸，隨后才將靈液潑出，這分明是早有預謀。而且——”她指著桌上的藥材，“這些雖沾了靈液，卻并未毀壞，只需用清心訣拂去即可，何談‘毀壞’？”

她說著，指尖凝起一絲靈力，輕輕拂過藥材。淡綠色的靈液瞬間蒸發，藥材完好無損地躺在那里。

劉三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高臺上的玄機子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全場：“這位小友說得有理。劉執事，你身為大會執事，卻在臺上撒潑耍賴，該當何罪？”

劉三渾身一顫，癱在地上說不出話來。兩個衛兵立刻上前，將他拖了下去。

人群里的趙氏臉色鐵青，蘇晴更是咬碎了銀牙。

蘇蕓重新站回丹臺前，深吸一口氣。她知道，這只是開始。廣場上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有好奇，有探究，還有高臺上傳來的那道若有若無的視線。

陽光徹底驅散了晨霧，照在十二種藥材上，反射出細碎的光芒。蘇蕓抬手拿起第一株藥材，指尖觸碰到葉片的瞬間，唇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煉丹師大會，才剛剛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