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三年之期只剩兩個月時，城市的梧桐葉開始泛黃。

顧以哲回國接手家族企業的消息傳遍商界，剪裁合體的西裝襯得他比三年前更顯沉穩，只是眉宇間總籠著層化不開的冷意。趙云瑤則成了律政界新晉的銳星，勝訴率高得驚人，開庭時永遠踩著七厘米高跟鞋，眼神銳利如刀。

這天下午，顧以哲的車無意間拐進那條熟悉的老街。林溪的工作室就在街角，玻璃門上落著層薄灰，他推開門時，風鈴發出陣嘶啞的響聲。

畫室里拉著厚重的窗簾，只有一盞落地燈亮著，暖黃的光暈里，林溪正坐在畫架前。她穿著條洗得發白的白裙子，頭發隨意挽在腦后，幾縷碎發垂在頰邊。畫布上是片支離破碎的湖，墨藍色的水波里浮著半只兔子玩偶，筆觸混亂得像團解不開的線。

聽到動靜，林溪側過頭。四目相對的瞬間，顧以哲喉結猛地滾動了下——她瘦得脫了形，眼底的青黑比三年前那抹紅暈更刺眼。他在國外就聽說了她的抑郁癥，可親眼見到這副模樣，心臟還是像被鈍器砸中，酸意直往眼眶涌。

“好久不見。“他的聲音有些發緊。

林溪只是點了點頭，手指無意識地摳著畫框邊緣，指甲縫里還沾著未干的顏料?？諝饫飶浡晒澯秃偷臒熚?，顧以哲皺了皺眉，才發現她腳邊的煙灰缸里堆著半截煙頭。

就在這時，鐘爾推門進來。他穿著一身深色西裝，看到顧以哲時愣了愣，隨即恢復了平靜。兩個男人沉默地對視幾秒，顧以哲最終扯了扯嘴角，轉身離開時說了句“走了“，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了什么。

門關上的剎那，林溪的肩膀開始發抖。鐘爾識趣地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畫室里只剩下落地燈的嗡鳴，她終于忍不住埋著頭哭起來，背脊佝僂得像只受傷的小獸，哭聲壓抑在喉嚨里，聽得人心頭發緊。

其實從一年前開始，她的身體就垮了。那天下午暈在地板上時，天色還亮著，等醒過來已是深夜。窗外的路燈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在地上投下道細長的光帶。她摸索著從抽屜里翻出煙盒，點燃的瞬間嗆得咳嗽不止，卻還是固執地抽完了整支。煙霧繚繞中，她看著床頭堆成小山的玩偶，喃喃自語：“快了，就快了?！?/p>

司機來接她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年輕的女畫家蜷縮在沙發上，裙擺沾著顏料，手里還攥著支熄滅的煙。

第二天早上，鐘爾在公寓樓下遇到了趙云瑤。她穿著干練的職業裝，看到他就繞道走，卻被他一把拉住手腕。“云瑤，再給我兩個月。“他的聲音帶著懇求。

趙云瑤猛地甩開他的手，眼眶泛紅：“鐘爾！你現在是有老婆的人，能不能別再來招惹我？“她的聲音帶著壓抑的哭腔，轉身時高跟鞋踩在地面，發出急促又決絕的聲響。

鐘爾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手心里還殘留著她手腕的溫度。

沒人知道，這三年林溪是怎么過的。抑郁癥像潮水，日夜漫過她的頭頂。她學會了抽煙，開始用酒精麻痹神經，常常在畫室里一待就是一整天。那些對顧以哲的愧疚像藤蔓，死死纏著她的心臟，讓她喘不過氣。她知道自己在自暴自棄，卻無力掙脫。

日歷一頁頁撕去，距離約定的日子越來越近。秋風卷著落葉掠過街道，仿佛在催促著什么。

早晨起來推開門進來，手里拿了一份協議“我爸說了”危機解除了；他的語氣也很輕，

鐘爾把離婚協議推到林溪面前時，窗外的梧桐葉正打著旋兒落下?！叭マk手續吧?！八穆曇艉茌p，帶著種如釋重負的疲憊。

林溪握著筆的手頓了頓，墨跡在紙上洇出個小點兒。她抬頭看了眼鐘爾，這個名義上的丈夫三年來始終保持著禮貌的距離，此刻眼底的紅血絲藏不住連日的奔波?！昂谩！八炏旅?，筆尖劃過紙面的聲音在安靜的客廳里格外清晰。

下午的民政局沒什么人，工作人員遞過離婚證時，兩人都愣了愣。走出大門，秋風卷起林溪的長發，她輕聲說了句“再見“，轉身走向停在路邊的車。鐘爾望著她的背影，直到車匯入車流才收回視線，掏出手機給趙云瑤發了條消息。

林溪在新別墅收拾行李時，指尖反復摩挲著通訊錄里“顧以哲“的名字。三年來的愧疚像根刺，扎得她不敢按下撥號鍵。直到手機彈出條娛樂推送——《顧氏集團與魏氏聯姻，顧以哲將與魏家大小姐訂婚》，配圖里的男人穿著西裝，眉眼冷峻依舊。

她握著手機滑坐在地毯上，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攥緊了，疼得喘不過氣。原來他說的“快了“，終究不是等她。

魏家別墅里正鬧得雞飛狗跳。魏淑淑把相框摔在地上，玻璃碎片濺到地毯上：“憑什么是她？當年明明是我先遇見顧以哲的！“

父親皺著眉揉著太陽穴：“你姐在國外就看上他了，求了我半年，我用城南那個項目才換來的機會?！八D了頓，語氣沉下來，“這事已經定了，別胡鬧?！?/p>

魏淑淑盯著墻上魏淑婷的照片，眼里淬著怨毒。樓梯轉角處，她掏出隨身攜帶的橄欖油，飛快地在臺階上抹了層，又用裙擺擦去痕跡。沒過多久，穿著禮服的魏淑婷從樓上下來，高跟鞋剛踏上第三級臺階，身子便猛地向后倒去。

“姐姐！“魏淑淑撲過去，假惺惺地哭喊著，趁亂用衣袖擦凈了最后一點油漬。救護車呼嘯著將人拉走時，她站在門口，嘴角勾起抹隱秘的笑。醫生后來的話讓所有人沉默——魏淑婷顱內出血，能不能醒還是未知數。

顧以哲沖進父親辦公室時，文件散落了一地?！盀槭裁匆嫖易鰶Q定？“他攥著那份聯姻協議，指節泛白。

“我是為了你好！“父親拍著桌子站起來，“你不小了，事業婚姻雙豐收不好嗎？你搞不定的那個歐洲項目，魏家愿意雙手奉上！“

“結婚是一輩子的事，“顧以哲的聲音冷得像冰，“不能拿一個女孩的幸福換項目。爸，這婚我不結，要退你自己去?！八D身就走，門板被撞得嗡嗡作響。

另一邊，鐘爾堵在趙云瑤律所樓下，西裝皺巴巴的，眼里卻亮得驚人?！霸片?，我離婚了?！八麛r住正要上車的她，語氣帶著孤注一擲的懇切，“我們在一起吧?！?/p>

趙云瑤后退半步，眼里滿是戒備：“鐘爾，你們剛離婚你就來找我，讓林溪知道了怎么辦？“我是她的好朋友不能對不起她

“我和她從來都是假的。“鐘爾急切地解釋，“當年公司快垮了，只有聯姻才能保住兩家，林溪也不愿意但是沒有辦法，我們簽了保密協議......我心里一直是你，從高中第一次見你就......“

話沒說完，趙云瑤突然踮起腳尖抱住了他。風掀起她的律師袍，露出里面的白襯衫，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清晰：“鐘爾，你這個厚臉皮的......“

鐘爾愣了愣，隨即用力回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發頂，笑得像個偷到糖的孩子。陽光穿過梧桐葉，在兩人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仿佛把過去三年的陰霾都曬透了。

林溪靠在窗邊，指尖劃過微涼的玻璃。手機里關于顧以哲聯姻的新聞還沒刪，她望著樓下飄落的銀杏葉，輕輕嘆了口氣——他既有了新生活，自己也該往前走了。

工作室的畫架蒙著布，掀開時揚起的灰塵嗆得她咳嗽。調色盤里的顏料早已干涸，她握著畫筆在紙上劃了幾道，終究還是煩躁地丟開。心理咨詢室的沙發陷下去一塊，喬旭遞來溫水時，目光落在她手腕的長袖上。

“你該好好照顧自己了?！皢绦竦穆曇艉茌p，“我見過你最明媚的樣子，剛進大學時穿著白裙子，在畫展前攥著畫冊，眼睛亮得像盛著星光。“

林溪愣住：“你見過我？“

“那時我還是師兄，“喬旭笑了笑，眼底藏著不易察覺的溫柔，“看你緊張得手心冒汗，沒好意思多打擾。“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咨詢單上的婚姻狀態，“你先生怎么沒陪你來？“

“離婚了?！傲窒皖^攪著水杯。

喬旭握著筆的手緊了緊，喉結滾動著追問：“是...不愛了嗎？“

“從來沒愛過。“

告別時，喬旭突然叫住她：“師妹，加個微信吧，方便后續跟進?！傲窒獔罅耸謾C號便轉身離開，沒看見他掏出手機時泛紅的耳尖。咨詢室里，喬旭盯著她的名字出神，抽屜里還壓著當年在畫展偷拍的照片——少女仰頭看畫，陽光落在發梢，像鍍了層金邊。

顧家書房里，顧父把醫院診斷書拍在桌上：“魏淑婷醒不醒得過來還不一定?！?/p>

魏父在電話那頭急了：“我還有小女兒淑淑！她跟以哲是校友，讓她替姐姐嫁！“

顧以哲推門進來時，正聽見父親的沉吟。“我誰都不娶?！八端深I帶，語氣冷得像冰，“聯姻的事到此為止?！?/p>

“你以為我在跟你商量？“顧父猛地站起來，“林家鐘家現在勢頭多猛？當年靠聯姻站穩腳跟，如今離婚了反而更親近！再不想辦法，顧家遲早被擠下去！“

“他們離婚了？“顧以哲攥緊的拳頭突然松開，心臟像被什么撞了下。

鐘爾被他堵在公司樓下時，手里還拎著給趙云瑤買的奶茶?！澳銈z為什么離婚？“顧以哲的聲音發顫。

“林溪沒告訴你？“鐘爾挑眉，隨即嘆了口氣，“當年兩家快破產了，只能靠聯姻擋過危機。她哭著說有喜歡的人，我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你...簽了三年保密協議，這幾年她過得有多煎熬，你根本想象不到。“

顧以哲轉身就跑，車鑰匙差點插進鎖孔。林溪的工作室空著，老宅的保姆說她沒回，他握著方向盤漫無目的地開，直到看見那片熟悉的湖——林溪正坐在當年約定的柳樹下，背影單薄得像片隨時會飄走的葉。

“林溪！“他沖過去抱住她，力道大得像要將人揉進骨血里。林溪掙扎了兩下，終究還是軟了力氣，鼻尖縈繞著他身上的雪松味，三年來的委屈突然決堤。

顧以哲松開她時，兩人鼻尖相抵，他的睫毛上還沾著水汽：“我以為你不愛我...以為那些約定都是假的...“他捧著她的臉，聲音發啞，“但我現在知道了，林溪，我愛你。“

林溪別過臉，眼眶通紅：“你不是要訂婚了嗎？“

“沒有的事。“顧以哲扳過她的下巴，眼神灼熱，“從來都只有你。“

秋風卷著落葉掠過湖面，遠處的蘆葦蕩沙沙作響。顧以哲低頭吻下去時，林溪閉上眼，嘗到他舌尖帶著的、和當年電玩城一樣的奶茶甜味。三年的等待像場漫長的雨，此刻終于放晴，陽光穿過云層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溫暖得讓人想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