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門口的身影逆著光,鶴放川瞇了瞇眼,試圖看清來人的輪廓。而傷口處卻還傳來隱隱作痛,下意識地緊繃著身子,指尖摸到身后一塊尖銳的小碎石,這是現在的他唯一能當武器的東西了。
“喲,這破廟還能藏人吶?”
是一道略帶戲謔的聲音,那人邁步走進廟內,光落在他臉上,露出一張年輕俊朗的面容。青衫磊落,腰間掛著個酒葫蘆,嘴角噙著吊兒郎當的笑,眼神卻亮的驚人,仿佛能洞穿人心
敵人?還是路過的江湖人士?
“閣下是誰?”他沉聲問道,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那么虛弱。
青衫人沒回答,反而繞著他轉了半圈,像是打量著什么稀奇的物件:“鶴家大公子?倒是比傳聞中能折騰些。”
“你認識我?”
“認識倒談不上...不過就是鶴家那把火,燒得半邊天空都紅了,想不知道都難。”青衫人聳聳肩,晃了晃腰間的酒葫蘆,目光便落在鶴放川的傷口上,“被寒研仙尊親自追殺還能夠存活下來,你這運氣,倒像是踩了狗屎運呢。”
這話雖聽著刺耳,鶴放川卻不動怒。他的心里快速盤算著:這人知道他身份,知道鶴家滅門的事,甚至知道是獨照塵下的手,卻對他沒有敵意,反倒...是一副看熱鬧的姿態?
“閣下既然知道我的底細,不妨直說來意。”鶴放川索性放松下來,靠回墻壁上。“反正現在打也打不過,逃也逃不掉,緊張兮兮反而沒了氣勢。”林子砌骨子里的灑脫勁兒在作祟,天塌下來了先琢磨琢磨能不能找個支點抗住,實在扛不住,躺平看天崩地裂也算是種特別的體驗。
青衫人似乎沒料到鶴放川會是這個反應,挑了挑眉道:“有意思,換做旁人,要么痛哭流涕求報仇,要么嚇得屁滾尿流,你倒好跟沒事人似的。”
“怎么,痛苦流涕能讓鶴家上下全活過來?還是嚇得屁滾尿流就能讓獨照塵自斷經脈?”鶴放川扯了扯嘴角,露出自嘲的笑,“做這些事還不如省省力氣想想下頓飯在哪。”
這話到把青衫人逗樂了:“有點意思。我叫秦風,江湖上混飯吃的,算不得什么好人,也不是你的仇家。”他扔過去一個小瓷瓶,“諾,上好的金瘡藥,比你身上那破布條管用。”
鶴放川接住瓶子,入手微涼,瓶身還帶著點淡淡的酒氣。他沒立刻打開,而是轉頭看著秦風:“平白無故送藥,總不能是看我順眼吧?”
“算,也不算。”秦風灌了一口酒,咂咂嘴,“我啊,跟岍岫闕那群道貌岸然的家伙,有點舊怨。看他們不順眼,自然就看你這‘漏網之魚’順眼些咯。”他撇了眼鶴放川,“怎么,怕我下毒?”
鶴放川掂量了一下,直接扒開塞子倒出幾粒藥丸塞進嘴里。藥丸入口微苦,很快便化作一股暖流滑入腹中,傷口的疼痛果然減輕了幾分。
“賭一把而已,你要真想殺了我,不用那么麻煩”他坦然道。
秦風挑眉的幅度更大了:“你難道就不怕我另有所圖?比如...從你口中套出點鶴家的秘密之類的?”
“鶴家最大的秘密就是被人亂扣了頂黑鍋滿門抄斬。”鶴放川語氣慢了慢,心里卻快速梳理著原主的記憶,確認是否有沒有什么值得被覬覦的東西,“要是你想聽這個,我能給你說個三天三夜。”
秦風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痛快!我就喜歡跟你這種不矯情的人打交道!”他走到鶴放川的面前坐下,從懷里摸出個油紙包扔過去,“剛買的熱包子,還熱乎著呢。”
鶴放川打開油紙包,香氣頓時撲面而來,引得他肚子不爭氣地叫了一聲。這才想起原主已經三天沒正經吃東西了,之前他光顧著痛和震驚,竟沒感覺到餓。
他也不客氣,拿起一個包子就往嘴里塞,燙的直哈氣也不舍得松口。原主身子虛弱,急需補充能量,林子砌的靈魂更是叫囂著對碳水的渴望。
秦風看他狼吞虎咽的樣子,不再說話,只是一邊喝酒一邊打量著他。破廟光線昏暗,少年的臉色蒼白,嘴唇干裂,唯獨那一雙眼睛,亮得驚人。明明是絕境求生的狼狽模樣,卻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勁兒。不像嬌生慣養的矯情少爺,倒像是石縫里拼命鉆出頭的野草,帶著股韌勁。
“你打算以后怎么辦?”
鶴放川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抹了把嘴:“先活著,查清楚鶴家到底藏了什么‘魔教信物’,最后....找獨照塵討個說法。”說完,眸色瞬間冷下來。
“討說法?就你這樣?”秦風嗤笑一聲,“你知道獨照塵在哪里嗎?知道他武功有多高嗎?就憑你現在這副路都這不穩的樣子,去找他討說法,你趕著去給他送菜呢?”
“所以才要活下來。”鶴放川并未對他的話打擊到,“飯要一口一口吃,仇要一步一步報。我現在是菜鳥,不代表以后也是。”林子砌用著慣用的吐槽口氣,說出口卻帶著股少年人的銳氣。
秦風愣一下,隨即失笑:“菜鳥?這詞倒是新鮮。不過你說得對,路得一步一步走。”他從懷里懷里摸出一錠銀子放在地上,“這兒,你拿著,找個地方養養傷吧。至于岍岫闕那邊,最近風頭正緊,你最好別露面。”
鶴放川看著那腚銀子,又看看秦風:“你到底想干什么?”無功不受祿,這道理林子砌還是懂的。
“不是說了嗎,看岍岫闕不順眼。”秦風站起身,拍了拍衣服身上的灰,“順便....覺得你小子或許真能成點事。以后要真把獨照塵拉下馬,記得通知我一聲,我得買壇好酒慶祝慶祝。”
說完,他轉身就往廟門外走,腳步輕快地像陣風。
“喂!”
秦風回頭,挑眉看他。
“這藥和銀子,算我借的,以后我會還。”鶴放川眼神認真看著他。
秦風笑了,揮了揮手,身影很快消失在廟外的樹林里,只留下一句飄來的話“我等著。”
破廟恢復了安靜,剩下鶴放川的呼吸聲。他起身拿起那腚銀子,沉甸甸的。
“這人可真奇怪。”鶴放川想,但不可否認,秦風的出現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隨后他把銀子小心收好,又拿出那瓶金瘡藥,打算重新處理傷口。撕開粗布包扎后,他看著身上縱橫交錯的傷疤,眼神復雜。
林子砌的靈魂在說:嘿你看,天無絕人此路吧!
而鶴放川的記憶卻回應:江湖險惡,不可輕信。
他笑了笑,笑林子砌的樂觀,也笑鶴放川的警惕。也許,這兩種截然不同的靈魂揉在一起,才能讓他在絕境中沒被仇恨吞噬,也沒被恐懼壓垮。
窗外的陽光慢慢透過破廟的縫隙照進來,落在鶴放川臉上,暖融融的。隨后遠處便傳來忠伯回來的腳步聲,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鶴放川深吸一口氣,將紛亂的思緒暫時壓下。至于那個叫秦風的人....就當是這場糟糕的穿越里,一個意想不到的插曲吧,反正江湖路長,說不準以后還能遇著他呢。
他拿起骨哨,輕輕吹一聲,清脆的聲音在破廟里響起,很快,忠伯便帶著那擔憂的臉出現在廟門口。
“少爺,您沒事吧?”
“沒事,”鶴放川笑了笑,這是他穿越后第一個真誠的笑容,“忠伯,我們有錢了,去附近的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