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歌睜開眼睛時，喉嚨里仿佛還殘留著那杯毒酒的灼燒感。她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脖頸，卻只觸到光滑細膩的肌膚——沒有潰爛的傷口，沒有滲出的黑血。

“小姐，您醒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接著是輕輕的敲門聲，“老爺說今日要去蘇家下聘，請您早些起身梳妝。“

沈清歌猛地從床上坐起，環顧四周。這是她在沈府的閨房，但擺設卻與她記憶中大不相同——更簡樸，更年輕。她顫抖著下床，走到銅鏡前，鏡中映出一張十六七歲的少女臉龐，眉目如畫，肌膚勝雪，眼中卻盛滿了不屬于這個年紀的驚惶與滄桑。

“翠兒？“她試探著呼喚。

“奴婢在。“門外的丫鬟應道。

沈清歌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疼痛告訴她這不是夢境。她重生了，回到了五年前，母親剛去世不久，父親準備迎娶繼室的那一年。

前世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她記得繼母林氏如何一步步將她邊緣化，同父異母的妹妹沈清瑤如何奪走她的一切，最后那杯毒酒如何在她新婚之夜奪走她的性命。而她的父親，當朝丞相沈修遠，對此視若無睹。

“小姐？“翠兒的聲音再次傳來，帶著些許擔憂。

“進來吧。“沈清歌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涌的情緒。既然上天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她絕不會重蹈覆轍。

翠兒推門而入，手中捧著洗漱用的銅盆。沈清歌凝視著這個前世為她擋下一棍而慘死的忠仆，眼眶微熱。

“小姐怎么哭了？“翠兒慌忙放下銅盆，用帕子輕輕擦拭沈清歌的臉頰。

“沒什么，只是做了個噩夢。“沈清歌勉強笑了笑，“你說父親今日要去下聘？“

“是的，聽說是林尚書的嫡女。“翠兒一邊為她梳頭一邊低聲道，“府里都在傳，這位林小姐性子厲害得很呢。“

沈清歌冷笑一聲。她當然知道林氏有多“厲害“——前世里，那女人表面賢良淑德，背地里卻處處針對她這個前妻之女。

“翠兒，我記得母親留下的嫁妝里，有幾本醫書？“沈清歌突然問道。

“是的，夫人出身醫藥世家，留下了不少珍貴典籍。“翠兒點頭，“小姐怎么突然問起這個？“

“我想看看。“沈清歌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從今日起，我要學習醫術。“

翠兒有些驚訝，但還是順從地點頭：“奴婢這就去書房取來。“

當翠兒離開后，沈清歌走到窗前，望著庭院中盛放的梨花。前世她軟弱可欺，最終落得慘死下場。這一世，她要以毒攻毒，讓那些害她的人嘗盡苦頭。

“素手可懸壺，亦可殺人。“她輕聲自語，指尖劃過窗欞，“這一次，我要讓他們知道，沈家嫡女不是好惹的。“

三年后，京城西郊的一處簡陋草廬前，排滿了前來求醫的百姓。

“素手神醫，求您救救我娘吧！“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跪在草廬前，懷中抱著一個面色蠟黃的老婦人。

草廬的竹簾被一只素白的手輕輕掀起，一個身著粗布衣裙的女子走了出來。她頭戴帷帽，白紗垂至胸前，遮住了面容，只露出一雙如秋水般清澈卻又深不可測的眼睛。

“扶她進來。“女子的聲音清冷如泉。

少年連忙攙扶老婦人進入草廬。室內簡樸卻整潔，藥柜上擺滿了各式藥材，角落里一個小爐子正煎著藥，散發出苦澀的清香。

神醫讓老婦人躺下，為她診脈。片刻后，她轉身從藥柜中取出幾味藥材，熟練地研磨成粉，用溫水調勻。

“此藥連服七日，當可見效。“她將藥包遞給少年，“診金就不必了，看你家境也不寬裕。“

少年感激涕零，連連磕頭：“神醫大恩大德，小人沒齒難忘！“

神醫輕輕擺手，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了。待二人走后，她摘下了帷帽，露出一張清麗絕倫的臉龐——正是沈清歌。

三年來，她表面上深居簡出，實則暗中苦研母親留下的醫書，尤其專注于毒理部分。每逢初一十五，她便化身“素手神醫“，在這偏僻的草廬中為貧民治病。一來積累醫術經驗，二來博得好名聲，為將來的計劃鋪路。

“小姐。“翠兒從后門悄悄進來，低聲道，“陸公子來了，說有要事相商。“

沈清歌眉頭微蹙。陸明遠是京城最大藥商陸家的獨子，也是她暗中獲取稀有藥材的渠道。此人表面風流倜儻，實則心細如發，幾次接觸下來，已對她起了疑心。

“讓他稍等，我換身衣服。“沈清歌重新戴好帷帽，從后門離開草廬，繞到不遠處的一間茶舍。

茶舍雅間內，一個身著湖藍色長袍的年輕男子正在品茶。見沈清歌進來，他起身拱手，唇角掛著玩世不恭的笑意：“素手神醫，別來無恙？“

“陸公子有何貴干？“沈清歌沒有寒暄的意思，直接問道。

陸明遠不以為忤，從袖中取出一個小木盒推到她面前：“上回姑娘要的'七星海棠'，家父費了好大功夫才從西域弄到。“

沈清歌接過木盒，輕輕打開，里面是七朵形如海棠的紅色小花，花心點綴著七個黑色小點，宛如星辰。這是一種極為罕見的毒草，微量使用可鎮痛，過量則能殺人于無形。

“多謝。“她合上蓋子，從荷包中取出一張銀票遞過去。

陸明遠沒有接，反而意味深長地看著她：“姑娘要這毒草何用？據我所知，七星海棠雖可入藥，但更多用于...“

“陸公子，“沈清歌打斷他，“醫者用藥，自有分寸。你若不愿交易，直說便是。“

陸明遠輕笑一聲：“姑娘誤會了。在下只是好奇，素手神醫救人無數，為何對毒物如此感興趣？“

沈清歌面紗下的唇角微揚：“毒與藥，本是一體兩面。能殺人者，亦能救人。陸公子若真有興趣，不妨讀讀《本草綱目》。“

陸明遠眼中閃過一絲贊賞，終于接過銀票：“姑娘高見。不過...“他壓低聲音，“近日京城有傳言，禮部侍郎趙大人突發怪病，太醫束手無策。而趙大人，恰是沈丞相的政敵。“

沈清歌心頭一跳，但面上不顯：“這與我有何干系？“

“沒什么，只是覺得姑娘或許會感興趣。“陸明遠意味深長地說，“畢竟，沈丞相的嫡女，對朝堂之事應該有所耳聞。“

沈清歌帷帽下的瞳孔驟然收縮。她自認隱藏得很好，沒想到身份已被識破。

“陸公子消息靈通。“她冷冷道，“不過還請謹言慎行，有些事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

陸明遠不懼反笑：“沈姑娘放心，在下最擅長的就是守口如瓶。只是...“他忽然正色，“有些路一旦走上，就再難回頭。姑娘三思。“

沈清歌沒有回答，轉身離去。走出茶舍，她握緊了袖中的木盒。陸明遠的警告她聽進去了，但復仇的決心絲毫未減。

回到沈府，沈清歌剛踏入自己的院子，就聽見一陣尖銳的笑聲從正廳傳來。她眉頭一皺，那是沈清瑤的聲音——她同父異母的妹妹，林氏所出，今年剛滿十五，卻已顯露出與母親如出一轍的刻薄本性。

“姐姐這是去哪兒了？整日不見人影。“沈清瑤見她回來，故意提高聲調，“該不會是去會情郎了吧？“

沈清歌懶得理會，徑直走向自己的房間。這三年，她刻意低調，盡量避免與林氏母女沖突，只為爭取時間提升自己的醫術和毒術。

“站住！“沈清瑤不依不饒地追上來，“母親說了，下月宮中設宴，要我們姐妹同去。你可別又找借口推脫，丟我們沈家的臉。“

沈清歌腳步一頓。宮宴？前世確實有這么一回事，正是在那次宮宴上，沈清瑤設計讓她出丑，從此名聲掃地。

“我知道了。“她淡淡應道，繼續往前走。

沈清瑤在她身后冷笑：“裝什么清高！不過是個沒人要的老姑娘...“

沈清歌猛地轉身，眼神凌厲如刀。沈清瑤被這目光嚇得后退半步，話也噎在了喉嚨里。

“妹妹慎言。“沈清歌輕聲道，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禍從口出的道理，想必母親教過你。“

沈清瑤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終跺腳離去。沈清歌看著她遠去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冷意。快了，她心想，復仇的時機就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