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顧陸二人享用晚餐的同時，方寧娘倆也在粥屋喝疙瘩湯。

這家粥屋在老城區，方寧從新城區出發，需要穿過人工運河，高架橋，繞過幾個街區，二十分鐘抵達。以前，方寧和顧盼生住在老城區，離這家粥屋近，經常來吃飯，因為方寧喜歡這兒的軟火燒和疙瘩湯。今天方寧心血來潮，帶著明明來喝疙瘩湯。

方寧抿了一小口疙瘩湯，有些燙，她放下碗等湯涼，問明明軟火燒的口感好不好，明明入神的看著手機，恍惚的點點頭，偶爾敷衍的張嘴咬上一口。

方寧環視四周，過去多年，粥屋還是老樣子，空氣里依然彌漫著熟悉的味道，那位老板見方寧面熟還點頭示意。方寧觸景生情，那時候顧盼生會幫她把湯吹涼，那時候顧亞還小，抱在方寧懷里，小丫丫才露出桌面半個小腦袋。

世界真是小得離譜，方寧回味著剛才的偶遇，五味雜陳。方寧這次是帶著一紙離婚書回來的，心情跌倒谷底。方寧不想任何人看到她現在的窘迫處境，她驕傲的自尊心不允許，回來近一個月深居簡出，買東西都是通過跑腿APP。想不到有限的幾次出門，還是碰到了顧盼生，自己又被一個來歷不明的老太太當眾戳戳點點的指責。顧盼生會不會看出她境遇不佳？不過顧盼生說她變化不大，人群中一眼就看見她了。想到這里，方寧從包里掏出鏡子左照右看，然后嘆氣，顧盼生分明是善意迎合。

方寧希望顧盼生有好的歸宿，剛開始聽說顧盼生一個人拉扯顧亞，她心里不是滋味。但是當方寧真的看到顧盼生精神煥發，身邊陪著小女朋友，心里又忍不住酸溜溜的。

方寧想起女兒顧亞，感到深深的愧疚。離婚的頭兩年，方寧每次回來都去看顧亞，那時候顧亞不清楚媽媽為啥拋棄她和爸爸，看著女兒可憐巴巴的眼神，聽著離別時的哭聲，方寧難過極了。等顧亞再長大些，懂事了，方寧再來，顧亞對她說:“媽媽，你現在有了新家，還生了小孩，以后就不用來看我了。”然后顧亞跑到屋里，關上門偷偷哭泣。顧盼生說:“小亞說的對，以后我們還是互不打擾吧。”末了，顧盼生誠懇的說:“方寧，我做錯了事，也受到懲罰了，但是請你放心，顧亞就是我的全部，我會用一生來贖罪，照顧好她。謝謝你把顧亞留給我。”

方寧端起疙瘩湯碗，一飲而盡。明明見狀，把自己的多半碗推給媽媽。

“媽媽，你飯量真大，再來一碗吧。”

方寧呵斥:“趕緊吃，不許剩飯。”

明明皺著眉頭嘟囔:“真搞不懂疙里疙瘩有啥好吃的，跑這么遠，還撞了老奶奶，賠了1000塊錢，折算成疙瘩湯的話，一碗500塊錢，兩碗就是1000塊錢，這么貴我不能浪費。”

說著，明明拿勺子不停往嘴里送。

方寧哭笑不得，這小東西嘴真碎，有其父必有其子。

明明問:“媽媽，那位叔叔是誰呀？多虧他出手相救，不然警察叔叔要抓我們了。”

方寧回答:“他是媽媽的朋友。”

明明想了想，說:“媽媽，你在這兒都有朋友，可我連一個朋友都沒有，我想碩碩他們了，我也不喜歡王老師，我們回家吧？”

明明辦理學籍需要手續，王老師是方寧臨時請的全職家教。

方寧看著兒子清澈的眼神，欲言又止。她們娘倆已經回不去了，可是她不知道該怎么對兒子解釋。

明明看著媽媽臉色不好看，不再說話，低頭喝疙瘩湯。

忘了從什么時候開始，明明學會了察言觀色，因為媽媽和爸爸老吵架，他倆一吵架，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他和碩碩，樂樂也吵架，但是他們講道理，吵完很快就和好了。而媽媽和爸爸不講道理，不知道為什么就吵起來，今天吵完明天吵，爸爸大吼大叫，媽媽怒目而視。兩人的關系像水與火，而明明身處在水深火熱之中。

不久前的夜里，明明從夢中驚醒，悄悄下床站在走廊，看見媽媽和爸爸又吵起來了，這是他經歷過的最激烈的一次，媽媽在推搡爸爸，兩個大人從吵架升級到了打架。

“李長江你不要臉，勾搭別的女人我也就忍了，你竟然搞上喬喬！她可是我外甥女，你還算人嗎？你這個衣冠禽獸！”方寧怒斥著，隨手抓起抱枕砸向李長江。

“誰不要臉？你別胡說八道啊，我跟喬喬就是正常工作往來。”李長江躲過抱枕，手指著方寧，轉移話題，“你說你一天天在干啥？動力車間招的什么人？老孫一瘸一拐的，你安排他當除塵班長？還有儀表班的誰誰，他懂嗎？你說你收了多少好處？人力資源不行，協調勞資不行，你還能干啥？你就是來禍害我的。”

“我就禍害，禍害死你！”

“喬喬就是比你強，人家促成好幾筆訂單，你簡直是個潑婦。”

“離婚吧！”方寧泣不成聲。

“離啊，誰不離誰是王八蛋！”

明明第一次看見媽媽哭得這么傷心，他忍不住哇得哭了。

……

明明擦擦嘴，說:“媽媽，我都吃完了，咱們回家吧。”

方寧眼神充滿疼愛，她穩定一下情緒，摸著兒子的小腦瓜，說:“明明，以后你就跟著媽媽，咱們娘倆過，好嗎？”

“那爸爸呢？我們不要爸爸了嗎？”

“媽媽不喜歡爸爸，一看見他媽媽就渾身難受，明明懂事，不愿意媽媽每天難受，對嗎？”

明明似懂非懂:“我看到爸爸怎么不難受呢？媽媽你是生病了吧？”

方寧苦笑，又問:“明明，你喜歡喬喬姐姐嗎？”

“喜歡啊，她老給我買禮物。”

“如果喬喬姐姐，做了對不起媽媽的事情，你還喜歡她嗎？”

明明看著媽媽臉色嚴肅，意識到喬喬姐姐的確做了錯事惹媽媽不高興，只是他想不出來喬喬姐姐會做什么事惹媽媽不高興。

方寧的姐姐叫方佳，喬喬是方佳的女兒，27歲，離異無孩。喬喬離婚的原因是老公不上進，兩人大學畢業后租房結婚，喬喬老公高不成低不就，后來索性擺爛在家炒股，賠得叮當響。喬喬要強，果斷和老公離婚，一年前通過方寧的關系來到李長江的公司。

喬喬學的金融經貿專業，很快嶄露頭角，被李長江委以重任，成為銷售部部長。兩人志同道合，喬喬崇拜李長江，李長江欣賞喬喬，男方有錢有勢加臭不要臉，女方心說去他老姨的吧，然后二人就黏一塊兒了，一開始礙于親戚關系還避嫌，后來就明目張膽了。

客觀的說，喬喬執行力強，能做到左右逢源，她更適合錢串子思維的李長江，兩人沆瀣一氣是可以打造金錢帝國的，但是不講究先來后到的插足行為，令人不齒。

方寧氣瘋了，無奈之下求助姐姐方佳，方佳立即電聯喬喬查證。方佳查證的結果是，喬喬已經懷孕，方佳逼喬喬打胎，但是喬喬以死相逼。

在婚姻保衛戰中，方寧疲于奔命，打退了各路來襲的野女人，野女人們的殺傷力充其量是拿著錘子剪子，而喬喬是直接扔炸彈，方寧敗下陣來。

已經是晚上11點，明明睡著了，方寧站在陽臺看著萬家燈火，她的眼神時而迷離，時而堅毅。再過些天，是方寧媽媽的生日，往年方媽媽的生日一家老少歡聚一堂，很熱鬧，今年應該更熱鬧。方寧盤算著該怎么給她媽過個難忘的生日，她四下瞟了瞟，似乎在找一件稱手的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