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安然捏著手里早已空掉的冰美式杯子,塑料杯壁被她的手指勒得輕微變形,冰涼的觸感也壓不住心底那簇焦灼的火苗。掌心被指甲掐出幾個淺淺的彎月痕,細微的刺痛感讓她勉強維持著表面的鎮定。
二十萬。
這個數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她的神經上,滋滋作響。頂級畫家溫言私人營養師的月薪,整整二十萬。這不僅是份工作,這是沉在深淵里、唯一能抓住姐姐安晴性命的那根蜘蛛絲。
她深吸一口氣,清晨微涼的空氣帶著點都市特有的塵埃氣味灌入胸腔,試圖壓下那份幾乎要破膛而出的緊張。抬頭望去,眼前這座莊園的鐵藝大門緩緩向兩側滑開,無聲地邀請,也帶著無聲的壓迫感。門后延伸開去的,不是她熟悉的、帶著煙火氣的社區街道或醫院走廊,而是一條被精心修剪過的林蔭車道,綠意濃得化不開,一直通往遠處若隱若現、風格沉靜古樸的龐大建筑群。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篩下,在地面投下跳躍的光斑,空氣里浮動著青草和泥土混合的清新氣息,寧靜得近乎不真實。
“嘖。”許安然輕輕咂了下嘴,把空杯精準地投進幾步外一個造型別致的垃圾桶里。她挺直了背脊,將肩上那個實用卻顯然與這環境格格不入的舊帆布包帶子往上提了提。帆布包沉甸甸的,里面裝著她視為鎧甲的所有“武器”——幾本翻得起了毛邊的專業大部頭,還有一本用五色熒光筆標記得密密麻麻的硬殼筆記本。她邁開步子,鞋跟落在平整得沒有一絲雜物的車道上,發出清晰又略顯孤單的“噠、噠”聲。在這片昂貴的靜謐里,這聲音突兀得讓她自己都覺得有些刺耳。
穿過那片帶著露水芬芳的玫瑰園,主宅厚重的大門在她面前無聲地打開。一個穿著剪裁絕對貼合、一絲褶皺也無的深灰色西裝的男人早已等在那里。他約莫三十出頭,鼻梁上架著一副細邊眼鏡,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得像手術刀,上上下下掃視著她,帶著一種評估物品價值的冷靜。
“許安然小姐?”他的聲音平直,沒什么起伏,像在播報天氣預報。
“是我。”許安然點頭,努力讓嘴角彎起一個職業化的弧度,盡管心臟在胸腔里擂鼓。
“林深,溫先生的助理。”男人簡單地自我介紹,側身示意她進來,“請跟我來。溫先生的時間很寶貴,希望你能理解面試環節需要……高效直接。”
“當然。”許安然跟著他走進門廳。巨大的水晶吊燈從挑高的穹頂垂下,折射著璀璨卻冰冷的光。空氣里彌漫著一種混合了昂貴木料、清潔劑和……某種難以形容的、類似顏料松節油的清冷氣味。寬闊的空間里,只有他們的腳步聲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面上輕輕回蕩,空曠得讓人心頭發緊。
林深沒有帶她去預想中富麗堂皇的客廳或書房,而是拐進了一條光線相對柔和的走廊,推開了一扇虛掩的門。房間不大,布置得像一個極其專業的醫療評估室,一張寬大的實木會議桌占據中央,對面只孤零零地放著一把椅子。
“請坐。”林深自己則走到桌子另一側的主位坐下,姿態放松,卻帶著無形的掌控感。他從手邊拿起一份裝訂好的文件,推過桌面,精準地滑到許安然面前。
紙張摩擦桌面發出輕微的“沙”聲。
“許小姐的資料我們初步審核過,”林深開門見山,指尖點了點那份文件,“你的專業背景和執業資格沒有問題。不過,”他話鋒一轉,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地鎖定許安然的臉,“這份工作的特殊性,遠超普通營養師。你的雇主,溫言先生,是國際知名的藝術家,同時也是一位……”他似乎在斟酌一個最貼切的詞,“……一位在生理和心理上都面臨巨大挑戰的人士。”
許安然安靜地聽著,沒有插話。她翻開面前的文件,快速瀏覽。條款細致得驚人,工作時間近乎24小時待命,對食譜的制定要求精確到毫克級的微量元素配比,甚至包括應對雇主可能出現的“情緒波動”時的行為規范——那措辭委婉,但字里行間透著對“不穩定”的默認。
“溫先生雙腿癱瘓已有兩年,這對他的生活、創作乃至整個精神狀態,都造成了難以估量的影響。”林深的聲音依舊平穩,卻像冰冷的針,一根根刺向許安然,“他性情孤僻,對周遭的人和事缺乏耐心,甚至可以說……厭世。他對食物極其挑剔,過去半年,我們已經更換了四位營養師,最短的只堅持了三天。”
他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帶著審視的壓力:“許小姐,你認為,為一個情緒如此不穩定、要求如此苛刻、甚至可能對你專業付出毫無感激的雇主,耗盡你的才華和精力,值得嗎?你確定,你能承受這份壓力?并且,不會讓你的私人生活,尤其是你年幼的女兒,受到不必要的負面影響?”
最后一個問題,像一把精準的匕首,直指許安然最柔軟的軟肋。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
許安然的目光從那份苛刻的條款上抬起,沒有立刻回答林深的問題。她的視線在房間里不動聲色地掃過——墻壁是柔和的米白色,掛著幾幅抽象風格的裝飾畫,角落里一盆高大的龜背竹舒展著油綠的葉片。一切都顯得冷靜、克制、專業。然而,就在她視線的余光里,掃過對面墻壁高處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時,那里似乎有一個極小的、幾乎與墻面融為一體的黑色圓點。
針孔攝像頭?還是她的錯覺?
她沒時間去深究。林深的問題還在冰冷的空氣里懸著,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
許安然忽然輕輕笑了出來。不是那種客套的假笑,而是唇角自然上揚,露出一點潔白的牙齒,眼底卻沒有絲毫暖意,反而像是被對方話語里的某種預設點燃了斗志的火焰。
“林助理,”她的聲音清脆,語速不快不慢,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您的問題,似乎預設了一個前提——認為為溫先生工作是一種‘浪費’,一種單向的、不被尊重的付出?”
林深眉頭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沒說話,只是看著她,等待下文。
許安然把那份條款輕輕推回桌子中央,身體也微微前傾,目光毫不避諱地迎上林深鏡片后的審視。“我的專業,是營養學。它的核心價值,就在于面對不同的個體、不同的身體狀況、甚至不同的心理狀態時,找到最適合他們的‘解決方案’。”她頓了頓,語氣里注入一種不容置疑的自信,“情緒不穩定?在我看來,這恰恰是營養干預可以發揮重要作用的領域。神經遞質平衡、腸道菌群健康、血糖穩定……這些都與情緒息息相關。一個‘挑剔’的雇主,”她甚至刻意加重了這兩個字,“恰恰是對我專業能力最直接的挑戰和證明。”
她的手指在那份苛刻的條款上點了點,指尖纖細卻有力:“至于這些要求,很細致,也很有價值。這證明溫先生,或者說您,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這很好。清晰的需求,總比含糊不清的期望更容易達成目標。”
她身體微微后靠,靠在椅背上,姿態放松了些,眼底那簇火焰卻燒得更亮:“值不值得?林助理,您可能不太理解,對于一個需要這筆薪水去挽救親人生命的人來說,沒有什么‘不值得’的工作,只有‘能不能做到’的問題。而我,”她微微揚起下巴,語氣斬釘截鐵,“恰好非常確定,我能做到。”
房間里陷入短暫的寂靜。只有窗外隱約傳來的幾聲清脆鳥鳴。
林深鏡片后的目光深了深,似乎在重新評估眼前這個看起來明艷動人,骨子里卻透著一股倔強和銳氣的女人。他放在桌下的手,似乎極輕微地動了一下。
就在這時——
“篤篤篤!”
一陣急促的爪子撓門聲打破了室內的安靜。緊接著,虛掩的房門被一只濕漉漉的黑鼻子拱開一條更大的縫隙。一個碩大的、毛色油光水滑的黑色腦袋探了進來,兩只豎立的耳朵警覺地轉動著,一雙深邃的棕色眼睛好奇地掃視著房間里的陌生人。
是只體型彪悍、氣質沉穩的成年德牧。
林深眉頭立刻皺起,低聲呵斥:“黑風!出去!誰讓你進來的?”語氣嚴厲,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
名叫黑風的德牧似乎對主人的呵斥習以為常,喉嚨里發出委屈的嗚嗚聲,但龐大的身軀不僅沒退,反而擠了進來,目標明確地朝著許安然的方向踱步過來。它步伐沉穩,帶著大型工作犬特有的力量感和壓迫感,停在許安然椅子旁邊,濕漉漉的鼻子湊近她垂在身側的手,用力嗅了嗅。
許安然的心跳漏了一拍。巨大的犬只帶來的壓迫感是實實在在的。但她沒有尖叫,也沒有驚慌失措地縮回手。她只是身體微微繃緊,保持著坐姿,目光平靜地落在這只不請自來的大狗身上,看著它濕潤的鼻翼翕動。
“它…它不咬人吧?”她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穩。
“通常不會,但……”林深的話還沒說完,黑風似乎完成了氣味識別,它那看起來頗為嚴肅的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卻突然把頭一低,濕熱的、帶著倒刺的大舌頭熱情地舔上了許安然的手背!
那感覺,又濕又癢又帶著點粗糙的刮擦感。
“哎呀!”許安然低呼一聲,下意識地想抽手,卻被這突如其來的“示好”弄得哭笑不得。緊張的氣氛瞬間被這滑稽的一幕沖淡了不少。
林深顯然也沒料到這出,臉上掠過一絲尷尬,連忙起身過來,抓住黑風項圈上的牽引帶:“抱歉許小姐!黑風!坐下!別搗亂!”他用力想把這只熱情過度的護衛犬拉開。
黑風被主人拉扯著,喉嚨里發出不滿的嗚嚕聲,龐大的身體不情不愿地后退了兩步,但那雙棕色的眼睛依舊執著地盯著許安然,尾巴還小幅度地、試探性地搖了搖。
許安然看著手上亮晶晶的口水印子,再看看那只被主人訓斥、顯得有點委屈的大狗,緊繃的神經反而奇異地松弛了一點。她甚至忍不住彎了彎嘴角,從口袋里摸出一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著手背:“沒關系,林助理。看來這位‘面試官’……還挺熱情。”
她抬起頭,目光越過還在試圖控制黑風的林深,再次不經意地掃過墻壁上那個不起眼的黑色小點。這一次,她的眼神里多了點了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挑釁。也許,這場面試的觀眾,并不止眼前這一位?
林深好不容易把黑風弄出房間關上門,額角似乎有點汗意。他走回座位,整理了一下剛才被弄亂的袖口,重新恢復了那種職業化的冷靜,但語氣里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許小姐的定力,倒是出乎意料。”
許安然笑了笑,沒接這話茬,只是說:“我們繼續?”
林深點點頭,接下來的問題果然更加刁鉆和具體。他模擬了幾種溫言可能出現的“突發狀況”——比如在復健后因疼痛和挫敗感突然情緒崩潰拒絕進食;比如在創作靈感枯竭時遷怒旁人,對精心準備的餐點百般挑剔甚至打翻;又比如在深夜因腿部神經痛而失眠暴躁,要求立刻提供能緩解不適的特殊食物……
每一個場景都尖銳無比,直指人性在病痛和絕望壓力下的不堪。林深的問題像冰冷的針,試圖刺破許安然那層看似堅韌的外殼。
許安然應對得并不輕松。她秀氣的眉頭時而蹙起,時而展開,大腦飛速運轉。她沒有給出教科書般完美的標準答案,反而結合自己照顧重病姐姐和自閉女兒小星星的經歷,給出了更有人情味也更落地的方案。談到如何應對情緒崩潰時,她強調了“不爭辯、先安撫、提供簡單易入口的能量補充”原則;面對無端挑剔,她則提出“保持專業距離,用實際的身體數據和反饋說話”的底氣;對于深夜的特殊需求,她展示了如何利用手邊有限食材快速制作具有安撫神經功效的溫熱飲品……
她的回答里沒有華麗的辭藻,卻充滿了在生活泥濘里摸爬滾打出來的實用智慧,以及對“脆弱”本身深刻的理解和包容。
“……說到底,林助理,”許安然在回答完一個關于如何應對溫言可能對身邊人惡語相向的問題后,輕輕呼出一口氣,眼神變得格外認真,“無論是情緒崩潰還是無理取鬧,根源都在于失控感帶來的巨大痛苦。我的職責,不僅僅是提供符合標準的營養餐。而是通過我能掌控的部分——食物,去幫助他一點點找回對身體、對生活的一點掌控感。哪怕只是一點點。”她頓了頓,聲音低了些,帶著一種近乎固執的溫柔,“就像我努力讓我姐姐,在病痛中還能嘗到一點她喜歡的味道;讓我女兒小星星,能在她自己的小世界里,感受到食物帶來的安全聯結一樣。”
提到“小星星”這個名字時,她眼底深處那抹原本被專業鋒芒覆蓋的柔軟,毫無保留地流露出來。那是屬于母親的、最堅韌也最脆弱的光。
房間里再次安靜下來。林深看著她,鏡片后的目光復雜難辨,似乎第一次真正認真地審視著眼前這個女人。她不只是有專業的知識,更有一種在生活的重壓下被反復淬煉過的生命力,一種近乎本能的、對“受傷者”的共情和守護欲。這種特質,在溫先生那個冰冷灰暗的世界里,或許比完美的履歷更加稀缺。
他沉默了幾秒,最終合上了手邊的文件夾,發出輕微的“啪”一聲。“今天的面試就到這里,許小姐。你的回答……很有啟發性。”他的語氣依舊平淡,但少了最初那份冰冷的審視,“有結果我們會盡快通知你。”
“謝謝林助理。”許安然站起身,微微頷首,拿起自己的舊帆布包。背脊依舊挺得筆直,只是離開時,腳步似乎比來時更沉了一分。那二十萬,像一塊無形的巨石,壓在她的肩頭。
厚重的門在她身后無聲地合攏,隔絕了室內的一切。
***
就在同一時刻。
莊園深處,一間光線被刻意調暗、只有巨大監控屏幕幽幽發光的房間里。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松節油和未干油畫顏料的味道。輪椅的輪廓在屏幕幽藍的光線下顯得沉默而孤獨。
溫言坐在輪椅上,身體微微前傾。高清的監控畫面清晰地定格在許安然離開前的最后一秒——她挺直的背影,肩上的舊帆布包,還有,在提到“小星星”時,她眼中那瞬間閃過的、幾乎要灼傷屏幕的溫柔與痛楚。
林深的聲音通過內線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詢問:“先生,您覺得……”
溫言的目光沒有離開屏幕。畫面上,許安然那雙眼睛,在冷靜應對刁難時亮得驚人,在提及家人時又柔軟得不可思議。那里面有一種他早已遺忘的東西——一種在生活的廢墟里,依舊頑強燃燒著的、不肯屈服的生命力。
他厭棄這個世界灰蒙蒙的底色,厭倦了周圍人小心翼翼的憐憫和刻意的疏離。他以為自己只需要一個足夠專業、足夠麻木的工具,一個能維持他這具殘破軀體基本運轉的營養師。
但屏幕里那個女人,她不是工具。她像一道過于明亮的光,莽撞地刺破了他精心維持的、死水般的黑暗。她帶著她的故事,她的掙扎,她那需要被守護的柔軟,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注定要攪亂一切。
他需要光嗎?他不確定。他甚至本能地抗拒這種可能帶來更多麻煩的“侵入”。但身體深處某個早已麻木的角落,卻因為這束過于鮮活的光,感受到了一絲細微的、幾乎要被忽略的刺痛和……悸動?
監控室里只有機器低沉的嗡鳴。輪椅上的男人沉默著,修長卻略顯蒼白的手指無意識地搭在冰冷的輪椅扶手上。許久,他抬起手,指尖輕輕劃過屏幕上那張明艷而倔強的臉,最終停留在那雙眼睛的位置。
屏幕的幽光映在他深不見底的瞳孔里,有什么東西在深處輕輕攪動了一下,隨即又歸于沉寂。
他終于開口,聲音低沉而平靜,沒有任何波瀾,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就她。”
許安然幾乎是踩著高跟鞋一路小跑著沖出莊園那扇巨大的鐵藝門,仿佛身后有什么無形的壓力在追趕。高跟鞋敲擊著人行道,發出急促而清脆的聲響,在相對安靜的高檔社區街道上顯得格外清晰。她需要一點喧囂,需要一點人間煙火氣來沖散剛才那個奢華卻冰冷的莊園帶來的窒息感。
包里的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是那種最普通的、毫無個性的系統鈴聲。她手忙腳亂地翻找,帆布包的帶子滑下肩膀,包里的筆記本和書差點掉出來。
“喂?”她氣喘吁吁地接通電話,聲音里帶著奔跑后的微喘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許安然小姐?”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公事公辦的、略顯熟悉的男聲——是林深。
許安然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腳步下意識地停住了,站在路邊一棵茂盛的梧桐樹下。陽光透過樹葉縫隙在她臉上投下晃動的光斑。“是我,林助理。”
“通知你,溫先生決定錄用你擔任他的私人營養師。”林深的聲音平穩無波,像在宣讀一份再普通不過的文件。
“太好了!謝謝林助理!謝謝溫先生!”巨大的驚喜瞬間沖垮了許安然所有的疲憊和緊張,她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里充滿了劫后余生般的雀躍和感激,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引得路過的行人側目。姐姐的醫藥費,終于有希望了!
“試用期一周。”林深冰冷的聲音像一盆兜頭澆下的冰水,瞬間凍結了她臉上的笑容。
許安然愣住了,懷疑自己聽錯了:“……試用期?”
“是的。”林深的語氣沒有絲毫變化,清晰地補充道,“一周。這一周內,溫先生擁有絕對的、不需要任何理由的解雇權。”他頓了頓,似乎在等許安然消化這個信息,然后才繼續,聲音里帶上了一種近乎殘酷的直白,“意思是,溫先生隨時可能讓你離開——”
電話那頭的聲音刻意停頓了一秒,冰冷的字眼如同淬了毒的針,精準地刺向許安然最脆弱的地方:
“——帶著你那個自閉癥女兒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