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打在窗玻璃上噼啪作響。
我把起訴書第一頁壓在最上面,手指沿著紙邊輕輕摩挲,那些字句就像是燒紅的鐵片,燙得我掌心發疼。
手機又震動起來。
李小萌發來新消息,還是問要不要見律師。
我這次沒立刻回復,而是把打印好的材料按日期整理好。
起訴書、銀行流水、信用卡賬單、消費發票……每一張紙都像一把刀,能把這家人捅個對穿。
窗外的雨聲中夾雜著瓷器碰撞的脆響,是張偉在倒水。他一向笨手笨腳,結婚頭一年就摔碎了三個杯子。
我把所有文件收進文件袋時,玄關傳來腳步聲。
張偉赤著腳站在那里,睡衣扣子系錯了兩顆。
他頭發亂糟糟的,像是剛醒,又像是根本就沒睡。
“這么晚還在忙?”
我看著他下巴上冒出來的青茬,想起昨天咖啡館里張浩刮得干干凈凈的臉。
那小子簽賬單時手腕一抖,墨跡都洇開了。
“你媽給你弟弟,還信用卡的事,你知道吧?”
張偉喉結動了動,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結婚戒指,這枚素圈銀戒戴了五年,早就不亮了。
“我媽就是偏心點......”
我冷笑一聲,抽出最上面那份銀行流水拍在桌上。
“偏心?你媽拿你老婆的錢,給你弟弟洗白,這叫偏心?”
他彎腰想扶正歪倒的馬克杯,卻碰到了桌角,那張咖啡館賬單滑到他面前,張浩龍飛鳳舞的簽名刺得人眼疼。
“我知道你委屈......”
“是你弟弟用我身份證刷了三萬八!”我突然提高聲音,指尖戳向那個簽名。
“你連發票簽字都不敢看!”
張偉嘴唇動了動,沒說話。
他的影子斜斜地投在文件上,跟我的影子糾纏在一起。
窗外一道閃電劈下來,照亮銀行蓋章旁的紅色印章——‘異常交易’四個字,像鮮血一樣扎眼。
他伸手想拿文件袋,指尖碰到銀行轉賬證明時抖了一下。
“這些事找警察說去,別在家里吵。”
我甩開他的手,碰倒了茶幾上的玻璃杯。
水漫過婆婆送的,翡翠玉鐲照片,那玉鐲映著冷光,像只嘲諷的眼睛。
張偉彎腰擦拭時,手背蹭到了什么。
他愣住了。
我低頭一看,最底下那份文件露了半截出來——半年前流產手術同意書的復印件。
空氣突然變得粘稠。
電熱水壺的嗡鳴聲格外刺耳。
“那時你說不想要孩子......”
我眼眶發熱,抽出那筆8萬轉賬記錄拍在桌上,
“是你媽天天說我,體質差不能生,結果背地里給張浩還房貸?”
張偉伸手想扶額頭,卻摸到了后腦勺的短發,
“我媽那是為你好......”
“為我好?”
我突然笑出聲,手指戳向轉賬備注欄,
“你睜眼看清楚,這寫的是‘購房首付’。”
他臉色變了變,咬住下唇沒說話。
我盯著他嘴角那道淺淺的法令紋,突然覺得陌生。
五年前我們戀愛時,我最喜歡他笑起來這道紋路,現在它像條蜈蚣,爬在他臉上,顯得那么惡心。
“你明知道他們做了什么。”
我說這話時,窗外的雨更大了。
張偉低頭避開視線。
“你不是不知道,是不想知道,更不想讓我知道。”
沉默在我們之間蔓延,比這夜還黑。
我起身走向玄關,聽見身后‘哐當’一聲。
回頭看見茶幾被踹翻了,銀行流水單像雪片似的紛飛。
“你太較真了。”
他站在滿地狼藉中,像個失敗者。
“我們之間,早就完了。“
我抓起掛在門后的紅風衣,那盒燕窩放在旁邊凳子上,標簽上的‘膠原蛋白’四個字亮的刺眼,我把鑰匙輕輕放在鞋柜上。
手機又震動起來。
李小萌的語音彈出來:“律師九點在律所等你。”
推門瞬間,雨幕撲面而來。
身后傳來瓷器碎裂聲。
張偉打翻了婆婆送的保溫壺。
我站路燈下像只落湯雞,紅風衣在雨中不停滴水,頭發濕透的粘在眼皮上,冰的眼神經顫抖,遠處便利店還亮著燈,像團溫暖的火。
但我不需要火了。
我就是火。
清晨七點,我抱著那個鼓鼓的文件袋坐在律所大廳里。
空調開得太猛,冷氣順著領口往里鉆,皮質沙發很硬,硌得我后背發疼。
落地窗外是初升的太陽,照在對面寫字樓玻璃幕墻上,亮得晃眼。
我下意識瞇起眼睛,想起昨夜雨中那扇亮著燈的窗戶。
張偉站在屋里,像個失敗者。現在想來,他連失敗的樣子都透著敷衍。
“陳女士。”
一個穿白襯衫的年輕人過來接我,胸前別著‘李小萌律師助理’的牌子,我點點頭,跟著他穿過走廊。
會議室比外面還冷。
長桌已經擺滿了材料,都是我之前給小萌提供的證據,信用卡賬單、銀行流水、消費發票,整整齊齊碼成幾摞。
“李律師去法院了,讓我先給您看這個。”
助理從文件夾里抽出一份報告推過來,我低頭一看,瞳孔猛地一縮。
報告上標紅的部分寫著張偉的名字。
他的賬戶,多次向劉翠花轉賬,金額不算大,但頻率高得反常,更糟的是,有幾筆簽名明顯不是我的字跡。
喉頭發緊,手指深深嵌進掌心。
結婚五年,張偉總說不知道他媽偏心的事,原來都是假的。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這些能作為證據嗎?”
助理點點頭。
“偽造簽名的部分需要鑒定,但結合您提供的其他材料……”他頓了頓,
“對方可能涉嫌侵占。”
我盯著‘偽造簽名’四個字看了好一會兒。
突然想起結婚時,張偉說我名字難寫,非要幫我改個簡單的,當時我還笑他,現在想想,這怕是早有預謀吧!
手機震動起來,是銀行來電提醒。
我掃了一眼,沒接,助理繼續說,
“另外,我們查到張浩曾用您丈夫的身份信息辦理過貸款。”
我猛地抬頭,“什么意思?”
“具體細節還在查,但資金流向有些異常。”
助理遞給我另一份資料,
“這是銀行那邊配合調查的初步結果。”
我接過資料的手有點抖。
翻了幾頁,發現有筆轉賬備注寫著‘購房首付’,金額是八萬。
和半年前流產手術那天的轉賬金額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