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身邊的骨灰壇茫然的看著窗外的雨。

高二那年的秋天總下著黏糊糊的雨，周硯深第一次跟我說話，就是在這樣一個把人淋得發悶的午后。

我抱著一摞從圖書館借來的競賽題，在教學樓門口被臺階絆了個趔趄，書散了一地，有幾本還滾進了積水里。我蹲下去撿，指尖剛碰到濕冷的書頁，頭頂就罩下來一片陰影。

是周硯深。

他背著黑色雙肩包，校服領口松垮地敞著，手里轉著把黑色雨傘，傘骨上的水珠順著弧度往下掉，砸在他白色的運動鞋邊。

“手不想要了？”他聲音有點冷，卻彎腰幫我撿離水最近的那本。指尖碰到我手背時，我才發現他手比我的還涼，大概是在雨里站了會兒。

那本《高等數學導論》被泡得發皺，我嘆了口氣：“完了，這得賠了。”

他沒說話，把撿好的書摞成一沓遞過來，最上面那本正是濕透的《導論》。我剛要接，他突然又抽了回去，塞進自己背包最外層：“我賠。”

“啊？”我愣了愣。周硯深是年級第一，常年霸占紅榜榜首，臉卻比紅榜上的照片冷得多，平時在走廊里遇見，連眼風都不會往旁邊掃。我跟他不算熟，頂多是知道有這么號人。

“上周三，”他忽然開口，目光掃過我被雨打濕的額發，“你在三樓樓梯口，是不是撿過一支鋼筆？”

我想起來了。那天確實撿到支銀灰色的鋼筆，筆帽上刻著個小小的“Y”，看著挺貴，我在失物招領處掛了三天，沒人領，最后只能交給了班主任。

“那是我的。”他轉著雨傘的手停了，“老師給我了。”

原來如此。我撓撓頭：“小事，不用特意賠……”

“走了。”他沒聽我說完，轉身往雨里走，黑色的傘面歪了歪，有小半片傘沿罩在了我頭頂。

我跟在他身后，看著他校服后背被雨水洇出的深色痕跡，突然發現這人看著清瘦，肩膀卻挺寬，書包帶勒出的弧度里，藏著點說不出的少年氣。

后來才知道，周硯深那天根本不是特意等我。他是被數學老師叫去辦公室談話，出來時正好看見我笨手笨腳的樣子。同桌林小滿聽完我的復述，嘖嘖兩聲：“沈知許，你這是撞大運了，周大學神主動跟人搭話，比彗星撞地球還稀罕。”

可我總記得那個下午，他把濕掉的書塞進背包時，指尖不小心蹭過我手腕，那點涼絲絲的觸感，像滴進溫水里的墨，慢慢暈開了。

再后來，我們的交集莫名其妙多了起來。我去食堂打飯，他會端著餐盤坐在我對面，明明是麻辣香鍋，卻往里面加了半碗米飯，說是“怕辣”；我晚自習做不出物理題抓頭發，他會把寫滿解題步驟的草稿紙推過來，上面還畫了個歪歪扭扭的笑臉，旁邊寫著“笨蛋”。

林小滿說：“沈知許，你覺不覺得，周硯深看你的眼神，跟看別人不太一樣？”

我那時忙著跟函數題較勁，沒空想那么多。直到期末考試前，我熬夜復習到凌晨，趴在桌上睡著了，醒來時發現身上蓋著件帶著淡淡洗衣液味的校服外套，旁邊壓著張紙條，字跡清雋：“再笨也別熬垮了，醒了去買瓶熱牛奶。”

窗外的月光正好落在紙條上，我捏著那行字，突然覺得，那個總愛板著臉的周硯深，好像也沒那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