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風又卷著雪來了,比去年更烈些,刮在臉上像小刀子。我抱著剛領的期末成績單,站在公告欄前呵出白氣,物理那一欄的“92”紅得發亮,旁邊用括號標著“年級第一”。
“看來圖書館沒白待。”周硯深的聲音從身后冒出來,他手里拎著個鼓鼓囊囊的袋子,被風吹得獵獵響。我回頭時,正看見他把圍巾往上拉了拉,遮住半張臉,只剩雙眼睛亮得像落了雪的星子。
“要不是你……”我話沒說完,就被他塞過來的袋子打斷。里面是熱乎的糖炒栗子,香氣混著暖意鉆出來,把指尖的寒氣都驅散了些。“校門口老爺爺的,排隊搶的。”他說,語氣淡淡的,像在說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我們并肩往車站走,積雪被踩得咯吱響。他的傘還是習慣性往我這邊歪,肩膀落了層薄雪,像裹了層糖霜。“下學期要分文理科了。”我踢著路邊的雪堆,聲音有點悶,“你肯定選理吧?”
他腳步頓了頓,傘沿的雪簌簌往下掉。“嗯。”他說,“你呢?”
“我也選理。”我抬頭看他,雪落在他睫毛上,他眨了眨眼,那點白就抖落下來,“競賽還想繼續試試。”
他突然笑了,是那種很輕的笑,嘴角彎起個好看的弧度。“那正好,”他說,“我媽新買了套競賽輔導書,我用著太簡單,浪費。”
公交車來的時候,雪下得正緊。他先把我推上去,自己才跟著上來,手里還攥著那個空了大半的栗子袋。靠窗的位置結了層薄冰,他用指腹擦出塊透明的地方,示意我坐下。
車晃悠悠往前走,窗外的雪景像被拉慢的電影。我啃著最后一顆栗子,突然想起去年這個時候,他也是這樣遞過來一杯姜棗茶,燙得我指尖發麻,卻暖得要命。
“周硯深,”我剝著栗子殼,聲音被發動機的轟鳴蓋得有點輕,“你還記得去年……”
“記得。”他打斷我,目光落在窗外掠過的路燈上,“你把試卷掐出了褶子,像只受了委屈的貓。”
我愣了愣,臉頰突然發燙。他居然記得這么清楚。
到站時,他替我擋著車門的雪,自己半邊身子都露在外面。我踩著他的腳印往家走,他突然在身后喊我:“沈知許。”
我回頭,看見他站在路燈下,雪落在他發梢,像撒了把碎銀。“明天上午九點,”他說,聲音被風吹得有點飄,“還是圖書館三樓。我帶了新年禮物。”
第二天的陽光出奇地好,圖書館的暖氣把雪氣都烘成了暖融融的霧。他坐在老位置,面前擺著個包裝簡單的盒子。我走過去時,他把盒子往我這邊推了推,耳朵尖有點紅:“我姐寄來的,物理實驗模型,我不愛玩這個。”
盒子里是套天體模型,行星在軌道上輕輕轉著,陽光照在上面,折射出細碎的光。最底下壓著張紙條,是他的字跡:“去年說你鉆牛角尖,是假的。其實覺得,你較真的樣子,比星星還亮。”
雪又開始下了,這次是鵝毛大雪。走出圖書館時,他突然伸手,替我拂掉頭頂的雪花。指尖的溫度透過發絲傳過來,像春天最早冒頭的嫩芽。
“沈知許,”他看著我,眼里的光比模型上的星星還亮,“這個冬天,好像沒那么冷了。”
我看著他睫毛上沾的雪,突然覺得,那些藏了一整年的暖意,終于在歲末的雪天里,悄悄開成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