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雨總下得纏綿，像扯不斷的絲線。我抱著物理競賽的備賽資料往實驗樓跑，褲腳還是被濺了片濕，黏在腳踝上涼絲絲的。

“跑這么急干嘛？”周硯深的聲音從屋檐下傳來。他靠在廊柱上，手里轉著支筆，白襯衫的袖子挽到小臂，袖口沾著點藍黑墨水——準是又在演算紙上寫得太投入，蹭到了。

我收住腳，喘著氣把資料往懷里緊了緊：“剛在辦公室聽老師說，這次省賽要加試實驗操作，我器材還沒摸熟呢。”

他直起身，往我這邊走了兩步，廊下的陰影落在他肩上。“急也沒用，”他從口袋里掏出包紙巾遞過來，“先擦擦臉，汗都混著雨水往下淌了。”

我接過紙巾，才發現自己額角真的濕了一片。實驗樓的防盜門被風吹得哐當響，他伸手替我擋住門，掌心抵著冰涼的金屬表面，指節微微泛白。“進去吧，我帶了套實驗操作步驟，畫了重點。”

實驗室里彌漫著消毒水和橡膠的味道，他把打印好的步驟攤在操作臺上，用紅筆圈出“電路連接時先斷電”“游標卡尺讀數要估讀”這些我總忘的細節。窗外的雨敲著玻璃，嗒嗒的聲響里，他的聲音格外清晰：“上周模擬操作，你把滑動變阻器的滑片位置弄錯了，不是怕燒儀器，是要保護電路初始狀態。”

我盯著他握著筆的手，指甲修剪得干凈，指腹因為常握筆，有層薄薄的繭。“知道啦，周老師。”我故意拖長調子，看見他耳根悄悄泛起點紅。

雨下大時，我們被困在了實驗室。他翻出角落里的舊熱水壺，燒了壺水，從包里摸出兩袋速溶奶茶。“上次去超市，導購塞的試喝裝，難喝。”他把沖好的奶茶推給我，自己那杯卻先喝了一大口。

甜膩的奶香混著熱氣漫上來，我捧著杯子小口喝著，看他對著實驗器材出神。“周硯深，”我突然想起什么，“你報送名額下來了吧？京大的物理系，對吧？”

他攪著奶茶的手頓了頓，點了點頭。“下月初去參加夏令營。”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小了，變成細密的雨絲。我捏著溫熱的杯子，突然覺得有點悶：“那你走了，誰給我講題啊？”

他抬頭看我，睫毛上像沾了點水汽，顯得格外黑。“我整理了本錯題集，”他從書包里掏出個硬殼筆記本，“每道題都寫了兩種解法，還有易錯點標注。”

本子遞過來時，封面還帶著他的體溫。我翻開第一頁，就看見他用紅筆寫的一行字：“別怕，你比自己想的更厲害。”

雨停時，夕陽從云縫里鉆出來，給濕漉漉的樹葉鍍了層金邊。他替我拎著資料袋往回走，路過花壇時，我看見株被雨打蔫的梔子花，花瓣垂著水珠。

“別動。”他突然說，伸手替我摘去發梢沾著的一小片花瓣。指尖擦過耳尖，像有電流竄過，我猛地抬頭，撞進他帶著笑意的眼里。

“臉紅什么？”他故意逗我，腳步卻慢了下來。

暮色漸濃時，空氣里飄著梔子花的香。我看著他走在身邊的側影，突然覺得這場黏糊糊的梅雨，好像也沒那么討厭了。至少，它讓我們有了更多并肩躲雨的時光。

“等我省賽比完，”我吸了吸鼻子，聲音有點小，“能去送你嗎？”

他腳步頓了頓，然后輕輕“嗯”了一聲，聲音輕得像雨絲落在花瓣上：“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