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硯深去京大夏令營報到的那天,我去了圖書館三樓。陽光還是老樣子,斜斜地落在靠窗的位置,桌面上甚至還留著淡淡的鋼筆劃痕——是他當年用紅筆圈題時,筆尖不經意留下的。
我坐了整整一上午,直到管理員來提醒閉館,才發現自己什么也沒看進去。保溫杯里的姜棗茶涼透了,是我學著他媽媽的方子煮的,甜得發膩,遠不如他遞過來的那杯暖。
競賽馬上就要到來了。我進入了競賽隊。
競賽隊的訓練很難熬,教練指派了個搭檔給我。是隔壁班的林嶼,聽說物理也很好,拿過省級獎項。第一次組隊做實驗時,他幫我扶著電路箱,指尖不小心碰到我的手背,像羽毛掃過,很輕,卻讓我猛地縮回了手。
“抱歉。”林嶼笑了笑,眉眼很干凈,“聽說你跟周硯深以前是搭檔?他的解題思路很厲害,我看過他的競賽筆記。”
我捏著導線的手緊了緊。周硯深走前,把那本寫滿批注的錯題集留給了我,最后一頁夾著張紙條:“遇到解不出的題,畫受力分析圖時,試試從反向推導。”
林嶼確實很優秀,實驗操作比我穩得多,每次記錄數據都精確到小數點后三位。有次做光學實驗,我調了半天光路都沒對準,他接過旋鈕輕輕一轉,光斑就穩穩落在靶心。“你看,”他側過頭教我,“這里要順著折射角找法線,跟周硯深的方法不太一樣,但更省時間。”
我點點頭,卻想起周硯深教我時,總讓我自己先試,等我急得團團轉了,才伸手握住我的手腕,帶著我的手一起調:“感受一下角度變化,比記公式有用。”
深秋的物理聯賽集訓營,林嶼和我分到了同一間宿舍。晚上查資料時,他泡了兩杯熱可可,遞過來一杯:“看你一直在打哈欠。”
可可的甜混著奶香漫上來,我卻突然想起去年夏天,周硯深塞給我的那瓶橘子汽水,氣泡在舌尖炸開時,帶著點微酸的清爽。
“你好像不太愛說話。”林嶼翻著資料,突然說,“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不是。”我連忙搖頭,“只是……有點不習慣。”
他笑了笑,沒再追問,只是把暖氣開高了兩度。“周硯深跟我說過,你冬天手腳容易涼。”
我愣住了。原來他們有聯系。
集訓營最后一天,下了場小雨。林嶼撐著傘送我到車站,傘面很穩,沒有像周硯深那樣往我這邊歪。“回去好好休息,”他說,“決賽前,我們再練幾次實驗。”
公交車來的時候,他突然從包里掏出個小盒子:“給你的,上次實驗課,看見你游標卡尺的保護套壞了。”
是個嶄新的硅膠保護套,天藍色的,跟我以前那個黑色的不一樣。我接過盒子,說了聲謝謝,看著他轉身走進雨里的背影,突然覺得,有些空位,好像真的會被新的形狀慢慢填滿。
只是那天晚上整理書包時,我摸出沈硯之留下的那本錯題集,翻開最后一頁,那張紙條上的字跡,被我摩挲得有些發皺了。窗外的雨敲著玻璃,像誰在輕輕問:“今天的題,解出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