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風(fēng)帶著草木的腥甜，我站在競賽頒獎臺上，手里捏著全國一等獎的證書，臺下掌聲里，最先看見的是林嶼的笑臉。他舉著相機(jī)，鏡頭穩(wěn)穩(wěn)對著我，像在捕捉一顆剛?cè)胲壍男恰?/p>

下臺時他走過來，遞上瓶溫水：“剛在后臺聽評委說，你的實驗報告里，誤差分析比標(biāo)準(zhǔn)答案還詳細(xì)。”

我擰開瓶蓋喝水，喉間有點發(fā)緊。這份報告的最后一頁，抄著周硯深留在錯題集里的話：“誤差是測量的影子，接受它，才能更接近真相。”

“晚上的慶功宴，老師說你必須去。”林嶼幫我把證書放進(jìn)包里，指尖碰到包側(cè)的口袋，那里別著支舊鋼筆——是周硯深當(dāng)年借給我，后來忘了要回去的。

慶功宴上鬧哄哄的，林嶼替我擋了不少酒，自己喝了大半杯啤酒，耳根紅得像染了晚霞。“我送你回去吧。”他扶著我站起來時，聲音里帶著點微醺的啞。

夜風(fēng)很軟，吹得人腳步發(fā)輕。他走在我左邊，與我保持著半步的距離，像怕碰碎什么似的。路過護(hù)城河時，新抽的柳條垂在水面，蕩起一圈圈漣漪。

“周硯深給我發(fā)消息了。”他突然說，“恭喜你。”

我望著水面晃動的月影，沒說話。

“他還說，”林嶼的聲音慢了些，“你總把草稿紙折成小方塊，寫滿了才肯翻面。”

我捏著衣角的手緊了緊。那是高二時養(yǎng)成的習(xí)慣，周硯深說我草稿紙亂得像蜘蛛網(wǎng)，逼我折出格子，說“思路清楚，卷面才會清楚”。

走到巷口時，他突然停下腳步，從口袋里掏出個小盒子：“本來想慶功宴結(jié)束再給你的。”

是支鋼筆，銀灰色的，筆帽上刻著小小的星軌圖案。“上次看你那支舊鋼筆，筆尖都磨禿了。”他撓了撓頭，“不知道合不合用。”

我想起周硯深那支紅筆，筆桿上纏著圈舊膠帶，是他自己纏的，說“防滑”。

“很喜歡。”我接過鋼筆，指尖觸到他的，像碰到初春的溪水，溫溫的。

他笑了笑，眼里的光比路燈還亮：“下周有場流星雨，天文社組織去郊外觀測，一起？”

我望著他期待的眼神，突然想起去年秋分，周硯深問我“想不想一起去研討會”。原來有些邀約，換了人，也會讓人心里泛起同樣的漣漪。

“好啊。”我說。

他轉(zhuǎn)身離開時，腳步輕快得像踩著風(fēng)。我站在巷口，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路燈盡頭，手里的鋼筆還帶著余溫。新抽的柳條在風(fēng)里輕輕晃，像在說，有些故事，該翻到新的一頁了。

只是那天晚上整理書包時，我還是把那支舊鋼筆放進(jìn)了筆袋，和新鋼筆并排躺著，像兩個安靜的坐標(biāo)，標(biāo)記著來時的路，和要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