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高跟鞋敲擊大理石地面的聲響,在摸魚科技空曠的大廳里格外清晰。
柳銜枝拽了拽修身西裝的下擺,指尖因用力泛白。這身借來的職業(yè)裝讓她渾身不自在,遠不如沖鋒衣穿得舒坦。
前臺小姐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三秒,笑容標準得像復制粘貼:“請問有預約嗎?”
“柳銜枝,和蕭總約好的。”她報上名字,聲音盡量平穩(wěn)。
身后傳來電梯“叮”的輕響。
柳銜枝下意識回頭,心臟驟然縮緊。
蕭君澤就站在電梯口,黑色高定西裝襯得他身形挺拔。晨光透過玻璃幕墻落在他身上,卻沒驅散他眼底的寒意。
他身邊跟著孫盈盈。
女孩穿著粉色連衣裙,親昵地挽著他的胳膊,笑起來時睫毛像振翅的蝶。
四目相對的瞬間,空氣仿佛凝固了。
“蕭總,柳小姐到了。”前臺打破沉默。
蕭君澤的目光掃過柳銜枝露在九分褲外的腳踝,那里有道淺褐色的疤痕——七年前爬山摔傷時留下的。
他忽然勾了勾嘴角,笑意卻沒達眼底:“柳小姐踩我捧紅的平臺上位時,倒不嫌臟。”
柳銜枝的臉瞬間漲紅,像被人扇了一巴掌。
她做旅行博主的第一支爆款視頻,確實是蹭了摸魚科技旗下短視頻平臺的流量扶持。可他怎么能這么說?
“蕭總記性真好。”她挺直脊背,左邊嘴角的梨渦繃得發(fā)緊,“總比某些人,用完就扔強。”
孫盈盈驚訝地張大嘴,像只受驚的貓:“柳小姐這話是什么意思?君澤他……”
“沒什么意思。”柳銜枝打斷她,目光始終鎖在蕭君澤臉上,“只是沒想到,當年說要永遠保護我的人,現(xiàn)在連句實話都不敢說。”
蕭君澤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沒接話,轉身往專屬電梯走:“跟我來。”
拍攝現(xiàn)場設在頂樓的露天露臺。
化妝師剛要給柳銜枝補妝,就被孫盈盈攔住:“等等,我覺得柳小姐這樣就很好,素顏更顯清純。”
話里的嘲諷像針一樣扎人。
柳銜枝扯掉圍裙,拿起桌上的咖啡杯:“不用麻煩孫小姐費心。”
“君澤,你看她……”孫盈盈委屈地看向蕭君澤。
蕭君澤正在看拍攝腳本,聞言抬了抬眼皮:“按流程走。”
他的冷淡讓孫盈盈的臉色白了白。
柳銜枝端著咖啡走到背景板前,余光瞥見孫盈盈偷偷拿出手機,對著她的方向比劃了幾下。鏡頭反光里,能看到直播軟件的界面。
呵,想搞事情?
柳銜枝勾了勾唇角,突然轉身,“不小心”撞在孫盈盈身上。
嘩啦——
熱咖啡全潑在了攝像機上。
“抱歉。”她笑得無辜,左邊的梨渦卻淬著冷意,“手滑。”
孫盈盈尖叫起來:“你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的,監(jiān)控說了算。”柳銜枝拿出手機,點開錄音,“剛才孫小姐說,要讓粉絲看看‘搶別人男朋友的女人’長什么樣,我這里可都錄下來了。”
孫盈盈的臉瞬間血色盡失。
蕭君澤走過來,關掉她的錄音:“重拍費用我出,現(xiàn)在清場。”
工作人員識趣地退了出去,露臺上只剩下他們三個人。
“柳銜枝,你到底想干什么?”蕭君澤的聲音沉得像要下雨。
“我想知道真相。”她仰頭看他,左眼尾的痣因憤怒微微顫抖,“七年前的雨夜,你到底為什么不告而別?那些刀疤是怎么回事?孫盈盈到底是不是你未婚妻?”
“這些和你沒關系。”他別過臉。
“有關系!”柳銜枝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幾乎嵌進他的肉里,“因為我等了你七年!蕭君澤,你不能這么對我!”
爭執(zhí)間,她被腳下的電線絆倒,踉蹌著向后倒去。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傳來,腰上多了只溫熱的手。
蕭君澤把她撈進懷里,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進骨血里。他的襯衫領口被扯開,露出鎖骨下那兩道交叉的刀疤。
像個血色的十字。
柳銜枝的呼吸驟然停止。
這道疤……她見過。
高三那年的暴雨夜,她發(fā)著高燒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中看到蕭君澤渾身是血地沖進房間。他把她裹進被子里,聲音嘶啞地說:“枝枝,別怕,我沒事。”
那時他鎖骨上的紗布滲著血,形狀和現(xiàn)在的刀疤一模一樣。
“這道疤……”柳銜枝的指尖顫抖著,幾乎要碰到那片皮膚,“是七年前那個晚上留下的,對不對?”
蕭君澤猛地松開她,后退半步:“你看錯了。”
“我沒看錯!”柳銜枝追上去,攔住他的去路,“那天晚上你來找我,渾身是血,說有人要殺你,讓我快跑……”
她的話沒說完,就被蕭君澤捂住了嘴。
他的掌心帶著薄繭,燙得她唇瓣發(fā)麻。
“別再說了。”他的聲音里帶著她從未聽過的恐懼,“枝枝,有些事,不知道對你更好。”
孫盈盈站在一旁,臉色慘白:“君澤,你們……你們到底瞞著我什么?”
沒人理她。
柳銜枝咬了咬蕭君澤的掌心,趁他吃痛松手的瞬間,踮起腳尖扯開他的襯衫。
兩道猙獰的刀疤在陽光下格外刺眼,旁邊還有幾個細小的針孔疤痕——那是輸液留下的。
“你躺ICU的時候,是不是就攥著這把刀?”她從口袋里掏出那個舊鐵盒,打開,露出里面生銹的瑞士軍刀。
蕭君澤的瞳孔驟然收縮。
“你以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柳銜枝的眼淚砸在刀面上,“外婆臨終前告訴我,當年是蕭家的人逼你走的,他們拿我威脅你!”
“外婆她……”蕭君澤的聲音抖得厲害。
“她什么都知道!”柳銜枝哭喊著,“她還說,你每個月都匿名給她寄錢,直到她去世!蕭君澤,你這個懦夫!你以為這樣就是保護我嗎?”
孫盈盈突然笑出聲,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原來……原來你們是這種關系。那我算什么?笑話嗎?”
她抓起桌上的水果刀,就要往柳銜枝身上撲。
蕭君澤眼疾手快地攔住她,奪刀時手臂被劃開一道口子,血珠瞬間涌了出來。
“夠了!”他低吼道,“孫盈盈,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與你無關。”
“與我無關?”孫盈盈指著自己的戒指,“我們的訂婚宴都定好了!你現(xiàn)在說與我無關?”
柳銜枝看著那枚戒指,突然覺得很累。
她撿起地上的鐵盒,轉身往樓梯口走。
“枝枝!”蕭君澤想追上來,卻被孫盈盈死死抱住。
樓梯間的光線很暗,柳銜枝走得急,腳下一滑,重重摔在臺階上。腳踝傳來鉆心的疼,是舊傷復發(fā)了。
她掙扎著想站起來,眼前卻陣陣發(fā)黑。
恍惚間,好像又回到了七年前的那個下午。
她從山上摔下來,蕭君澤背著她往醫(yī)院跑。他的后背很寬,帶著淡淡的汗味,她把臉埋在他頸窩里,能聽到他有力的心跳。
“別睡。”他喘著氣,聲音卻很穩(wěn),“跟我說話,說你以后想種多少向日葵。”
“種滿全世界……”她迷迷糊糊地說。
“好,都聽你的。”
腳步聲從身后傳來,越來越近。
柳銜枝閉上眼,以為會像七年前那樣被他背起來。
可等來的,是他染血的唇擦過她的耳垂。
“你當年若肯回頭看我一眼……”蕭君澤的聲音啞得像砂紙磨過木頭,“就會知道我躺ICU時,攥著沾血的向日葵種子。”
柳銜枝猛地睜開眼。
他蹲在她面前,襯衫上的血跡和她的眼淚混在一起。陽光從樓梯間的窗戶斜射進來,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像極了七年前,那個在植物園里對她許諾的少年。
“蕭君澤……”她伸出手,輕輕碰了碰他鎖骨下的刀疤。
“嗯。”他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我在。”
孫盈盈的尖叫從樓上傳來,很遙遠,像隔著一層水。
柳銜枝看著他眼底的紅血絲,突然笑了,左邊嘴角的梨渦里盛著淚:“蕭君澤,這次換我等你。”
等你處理好一切。
等你給我一個解釋。
等你……回到我身邊。
蕭君澤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砸在她的手背上,滾燙。
“好。”他說。
樓下突然傳來警笛聲,由遠及近。
蕭君澤皺了皺眉,站起身:“你先下去,我處理好就來找你。”
柳銜枝點點頭,看著他轉身跑上樓的背影,突然想起什么,對著他的背影喊道:“蕭君澤!”
他回頭。
“向日葵開了七百二十三次,我也一次都沒敢忘。”她的聲音很輕,卻足夠他聽清。
蕭君澤的腳步頓了頓,沒回頭,快步消失在樓梯轉角。
柳銜枝扶著墻壁站起來,腳踝的疼痛提醒她這不是夢。
她一步一步往下走,每走一級臺階,就像跨過一年的時光。
七年的等待,七年的誤解,七年的思念……終于在這一刻,有了回響。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起來,是云舒發(fā)來的消息,只有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溫以寧和一個陌生男人的合影,背景是蕭家老宅的大門。男人的手搭在溫以寧的肩上,笑得一臉得意。
那個男人,柳銜枝在財經雜志上見過。
是蕭君澤的叔叔,蕭明遠。
七年前蕭家奪權戰(zhàn)的主要參與者。
柳銜枝的心跳漏了一拍。
原來姐姐,才是那個藏在暗處的棋子。
樓梯間的窗戶被風吹得哐當響,像誰在暗處敲打著警鐘。
她握緊口袋里的鐵盒,那里不僅有生銹的刀,還有外婆留給她的一封信。
信封上寫著:等你找到真相時,再打開。
現(xiàn)在,是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