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氣丹的后勁比林默想象中更烈。
他躺在自家炕上,渾身的骨頭像被拆開重拼過,每動一下都疼得齜牙咧嘴。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落在他手腕的清心鈴上,泛著冷幽幽的光。鈴身不知何時沾了點暗紅,像是血,又像是聚氣丹的藥漬。
“哥,你又發燒了。”小雨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哭腔。小姑娘跪在炕邊,用帕子給他擦額頭的汗,小手抖得厲害,“我去叫蘇姐姐好不好?”
“別去。”林默抓住她的手,掌心燙得嚇人,“哥沒事,過會兒就好了。”
他不敢讓蘇晴看到自己這副樣子。昨天蘇晴說清心鈴會吸“念”時,眼里的擔憂像根針,扎得他心里發慌。他怕她再看出什么,更怕自己撐不住,讓她和小雨都失望。
小雨沒再說話,只是把臉貼在他的手背上,小聲地哭。溫熱的眼淚打在他手背上,燙得他心頭發緊。他想抬手摸摸妹妹的頭,胳膊卻重得像灌了鉛。
不知過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夢里全是李師叔那雙沒溫度的眼睛,還有那只黑漆漆的小鼎,鼎里咕嘟咕嘟煮著什么,散發出刺鼻的藥味。
“哥!哥!”
小雨的哭喊把他驚醒時,天已經亮了。他猛地坐起來,胸口的玉佩燙得嚇人,像是揣了塊烙鐵。低頭一看,那枚暗青色的玉佩不知何時從衣襟里滑了出來,上面的紋路竟在隱隱發亮,像有水流在里面淌。
“怎么了?”林默的聲音沙啞得厲害。
“你看!”小雨指著玉佩,小臉上滿是驚奇,“它在發光!”
林默拿起玉佩,指尖剛碰到,就覺得一股清涼的氣順著指尖往上爬,流遍四肢百骸,昨晚被聚氣丹灼傷的經脈,竟一下子舒服了不少。他愣住了——這玉佩他戴了三年,除了覺得溫潤,從沒發現有這用處。
“哥,它是不是寶貝?”小雨的眼睛亮晶晶的,剛才的害怕全忘了。
林默捏著玉佩,心里翻江倒海。他想起這玉佩是從曾祖母墳頭挖出來的,那時他才十一歲,爹娘剛沒不久,家族里的人欺負他們兄妹倆,連祖墳都不讓靠近。他趁夜里偷偷去給爹娘上墳,在曾祖母的墳頭泥里摸到了這東西,當時只當是塊普通的玉,沒想到……
“可能是吧。”他把玉佩重新塞回衣襟,貼在胸口,“別告訴別人,這是咱們的秘密。”
“嗯!”小雨重重地點頭,小手捂住嘴,眼睛里閃著興奮的光。
有了玉佩的清涼氣護著,林默覺得身上的疼減輕了不少。他強撐著起來,給小雨熬了粥,又把蘇晴給的藥膏涂在傷口上,才往演武場去。
李師叔已經在等他,看到他,眉頭皺了皺:“看來那聚氣丹對你還有用。”
林默沒說話,只是握緊了手里的銹鐵劍。胸口的玉佩暖暖的,像有顆小太陽貼在心上,讓他莫名地安心。
“今天換個法子。”李師叔從懷里掏出個小瓷瓶,倒出三枚銀針,“這是鎖氣針,能幫你鎖住經脈里的氣,逼你突破瓶頸。會很疼,忍不住可以喊。”
林默看著那三根閃著寒光的銀針,心里有點發怵,可一想到胸口的玉佩,又定了定神:“弟子能忍。”
李師叔的手法很快,三根銀針分別扎在他的丹田、左臂和后心。針尖剛入體,林默就覺得經脈像被繩子勒住,昨晚聚起來的氣全被堵在里面,脹得他頭暈眼花。
“運功。”李師叔的聲音像冰。
林默咬緊牙關運氣,可氣在經脈里撞來撞去,就是沖不破那層束縛。鎖氣針扎著的地方像有無數只螞蟻在啃,疼得他渾身冒汗,視線都模糊了。
“再加把勁!”李師叔的竹鞭抽在他背上,“這點疼都忍不住,還想救你妹妹?”
妹妹兩個字像道閃電,劈在林默腦子里。他猛地想起小雨哭紅的眼睛,想起她貼在自己手背上的小臉,想起那枚在月光下發亮的玉佩。
“啊——!”
他發出一聲低吼,渾身的青筋都爆起來了。就在這時,胸口的玉佩忽然燙得厲害,一股比早上更清涼的氣涌出來,順著經脈游走,所過之處,那些被鎖氣針勒緊的地方竟慢慢松開了些。
“破!”
林默低喝一聲,氣團猛地沖破束縛,在經脈里順暢地游走起來。左臂的傷口傳來一陣酥麻,他竟覺得力氣大了不少,舉起鐵劍劈向青石,“噗”的一聲,竟砍出個半寸深的豁口。
李師叔的眼睛亮了亮,飛快地拔掉他身上的銀針:“有點意思。”
林默癱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胸口的玉佩還在發燙,卻不像剛才那么灼人了。他摸著玉佩,心里忽然明白——這東西不僅能緩解疼痛,好像還能護住他的經脈,不讓聚氣丹和鎖氣針傷得太狠。
“看來你那玉佩有點門道。”李師叔的目光落在他胸口,帶著點探究,“哪來的?”
林默的心一緊,含糊道:“家傳的。”
李師叔沒再追問,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今天就到這,明天把玉佩帶來給我看看。”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這……”
“怕我搶你的?”李師叔笑了笑,那笑容卻沒到眼底,“我只是想看看它的材質,或許能幫你更好地運用它。你不是想快點突破嗎?”
林默攥緊了胸口的玉佩,沒說話。他不敢信,可李師叔的話又像鉤子,勾著他心里的渴望——要是真能快點突破,小雨就能早點用上續脈丹了。
回到家時,蘇晴正在院子里幫小雨曬被子。看到他,蘇晴的眼睛亮了亮:“今天氣色好多了。”
“嗯,”林默點點頭,不敢看她的眼睛,“李師叔的法子挺管用。”
蘇晴走到他面前,伸手想碰他的胳膊,又縮了回去,只是低聲問:“他沒再用聚氣丹吧?那藥太烈了,傷根基。”
“沒……沒有。”林默的臉有點發燙,他不想騙她,可話到嘴邊又變了樣。
蘇晴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嘆了口氣:“林默,要是覺得難,就別硬撐著。續脈丹雖好,可你的命更重要。”
林默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下,酸溜溜的。他知道蘇晴是為他好,可他不能退。
“我沒事。”他扯出個笑,“對了,我明天要去給曾祖母上墳,你知道后山那片墳地怎么走嗎?”
他想把玉佩藏到祖墳那里,李師叔要就給他看,反正他晚上能偷偷拿回來。
蘇晴愣了愣:“你要去那里?聽說那片墳地早就荒了,還有野獸出沒。”
“沒事,我就去看看。”林默避開她的目光,“爹娘的墳也在那邊,我想去磕個頭。”
蘇晴沒再問,只是從藥簍里抓出把驅獸粉:“你帶上這個,撒在身上,野獸就不敢靠近了。”
林默接過驅獸粉,心里暖得發漲。他看著蘇晴,忽然覺得自己挺混蛋的,瞞著她,騙著她,可她還在為他著想。
“蘇師姐,”他鼓起勇氣,“等小雨好了,我……我請你吃麥芽糖,最大的那種。”
蘇晴的臉一下子紅了,低下頭,用手指絞著衣角:“誰要吃你的麥芽糖……”
聲音很小,卻像羽毛,輕輕搔在林默心上。
第二天一早,林默揣著玉佩,往后山的墳地走。山路比他記憶中更難走,雜草長得比人還高,到處都是野獸的腳印。他按照蘇晴說的,把驅獸粉撒在身上,果然沒再遇到野獸。
曾祖母的墳在最里面,孤零零的,墓碑都快被藤蔓遮住了。林默蹲下身,用劍砍掉藤蔓,又把墳頭的雜草拔干凈,才拿出玉佩,想找個地方藏起來。
就在他把玉佩塞進墳頭泥土里時,指尖忽然碰到個硬硬的東西。他愣了愣,伸手挖了挖,竟掏出個巴掌大的木盒,上面刻著和玉佩一樣的紋路。
林默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來。他打開木盒,里面沒有金銀珠寶,只有幾張泛黃的紙,上面用毛筆寫著些奇怪的句子,像是某種功法的口訣,最后還有一行小字:“林家后人若得玉佩,需以精血養之,此乃‘沉心訣’,可護神魂,亦可……”
后面的字被蟲蛀了,看不清。
林默捏著那幾張紙,手心全是汗。他忽然明白,這玉佩和功法,或許就是曾祖母留給后人的東西。難怪它能緩解聚氣丹的傷害,原來里面藏著這樣的秘密。
他把木盒藏回原處,重新把玉佩揣進懷里,對著曾祖母的墳重重磕了三個頭:“曾祖母,謝謝您。孫兒一定不會辜負您的心意,一定會治好小雨。”
下山時,陽光正好,林默覺得腳步輕快了不少。他不知道這“沉心訣”到底有什么用,但胸口的玉佩暖暖的,像曾祖母的手,輕輕護著他。
他想,不管李師叔打的什么主意,不管前路有多難,他都要走下去。為了小雨,為了爹娘,也為了曾祖母留下的這份念想。
走到半山腰時,他看到李師叔站在路口,像是在等他。林默的心猛地一沉,握緊了懷里的玉佩。
“玉佩帶來了?”李師叔的目光落在他胸口,帶著點迫不及待。
林默的喉結滾了滾,慢慢掏出玉佩,遞了過去。他知道,該來的,總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