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露水特別重,打在窗紙上,洇出一片潮痕。林默趴在炕邊,眼皮沉得像灌了鉛,卻不敢睡——小雨的呼吸又開始發緊,胸口起伏得厲害,像揣了只受驚的兔子。
他伸出手,輕輕按在妹妹的胸口。掌心下的皮肉滾燙,隔著薄薄的衣衫,能感覺到那微弱卻頑強的心跳。這幾天用血靈草熬的藥似乎起了些作用,至少白天不怎么咳了,可一到夜里,還是會被魘住,嘴里含混地喊著“哥,別丟下我”。
“哥在呢。”林默的聲音啞得像被水泡過,指尖順著妹妹汗濕的鬢角滑下去,“哥哪也不去,就在這守著你。”
小雨的眉頭松了些,卻還是緊緊攥著他的衣角,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林默看著她蒼白的小臉,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著,悶得發疼。血靈草的藥效比他想的要弱,那點“輔助治療”的作用,在妹妹先天的經脈滯澀面前,幾乎杯水車薪。
他摸了摸胸口的玉佩,冰涼的玉面貼著皮肉,是這漫漫長夜里唯一的實在。從黑風谷回來后,這玉佩就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夜里會發低燒似的溫,有時還會隱隱發燙,像是有什么東西要從里面鉆出來。
就在這時,掌心的玉佩突然熱了起來。
不是往常那種溫吞的燙,是帶著點灼人的熱,順著皮肉往骨縫里鉆。林默猛地睜開眼,低頭看向衣襟——那暗青色的玉佩竟透出淡淡的紅光,像塊被炭火煨過的烙鐵,上面的紋路在紅光里一點點顯出來,不再是模糊的一團,倒像是某種流動的符文,在玉面上緩緩游走。
“這是……”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他悄悄抽出被小雨攥著的衣角,躡手躡腳地走到院子里。月光透過稀疏的云層灑下來,剛好落在玉佩上。那些游走的符文看得更清了,像是一條條細小的紅蛇,順著紋路爬過,留下淡淡的光痕。
更奇怪的是,隨著符文的流動,一股極細的暖流從玉佩里滲出來,順著他的指尖往經脈里鉆。這股暖流比沉心訣的氣更溫潤,更霸道,所過之處,黑風谷中毒蝎留下的舊傷竟隱隱發顫,像是在被什么東西安撫。
林默趕緊盤膝坐下,試著用沉心訣引導這股暖流。可剛一碰觸,那暖流就像活過來似的,猛地掙脫他的控制,順著手臂往丹田沖去。
“唔——”
他疼得悶哼一聲,感覺經脈像被撐開了些,又脹又麻。丹田的氣團被這股暖流撞得劇烈搖晃,竟有了些松動的跡象——像是……要突破煉氣一層的瓶頸?
怎么會這樣?
林默又驚又喜,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他明明沒服用聚氣丹,也沒刻意運功,這暖流怎么突然自己活躍起來了?難道和血靈草有關?還是說……這玉佩本就藏著什么秘密?
他想起曾祖母墳頭挖出來的那幾張殘頁,上面寫著“以血養玉,以玉固魂”。難道是黑風谷那次,他流的血太多,把玉佩“喂”活了?
暖流在丹田轉了三圈,突然往胸口沖去,撞得他喉嚨發甜。林默趕緊凝神,用沉心訣的氣小心翼翼地包裹住它,一點點引導著游走。這次暖流乖順了些,像條被馴服的小蛇,跟著他的氣在經脈里緩緩流淌。
當最后一絲暖流歸入丹田時,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林默長長舒了口氣,感覺渾身的骨頭都松快了,丹田的氣團比昨夜凝實了一倍不止,離煉氣二層只有一層薄薄的窗戶紙——只差一個契機,就能徹底捅破。
他低頭看向胸口的玉佩,紅光已經退了,卻比以前更溫潤,玉面的紋路像是被水洗過,清晰了不少。林默用指尖輕輕劃過那些紋路,忽然覺得,這哪里是什么普通的玉佩,分明是個藏著秘密的匣子,而他,剛剛摸到了開鎖的鑰匙。
“哥,你在干嘛?”
小雨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帶著剛睡醒的沙啞。林默趕緊把玉佩塞進衣襟,回頭看見妹妹披著小襖站在門檻上,手里還攥著那只木雕兔子。
“沒干嘛,”他走過去,摸了摸妹妹的額頭,已經不燒了,“醒了?餓不餓?哥給你熬粥。”
小雨搖搖頭,小手抓住他的胳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的胸口:“哥,你的玉是不是亮了?我剛才好像看見紅光了。”
林默心里一驚,沒想到她睡得那么沉還能看見。他笑著捏了捏妹妹的臉:“你看錯啦,是月光照在上面,晃眼呢。”
“才沒有,”小雨撅著嘴,小眉頭皺得緊緊的,“我看見那些線在動,像小蛇一樣。哥,這玉是不是活的?”
孩子的直覺總是準得驚人。林默心里泛開一陣漣漪,蹲下來,認真地看著妹妹的眼睛:“是活的。它是曾祖母派來保護我們的,以后有它在,就沒人能欺負咱們了。”
這話半真半假,卻讓小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輕輕碰了碰林默胸口的玉佩,像是在跟什么神秘的東西打招呼:“曾祖母?就是埋在山上的那位老奶奶嗎?”
“嗯。”林默點點頭,喉嚨有些發緊。他記不清曾祖母的樣子,只聽爹娘說過,她是個厲害的修士,年輕時去過很多地方,后來不知為什么,晚年守著祖墳不肯走。
“那她會不會也派個玉來保護蘇姐姐?”小雨仰著頭問,“蘇姐姐總幫我們,也該被保護的。”
林默的心輕輕動了一下。他想起蘇晴擋在他身前的樣子,想起她紅著眼圈給他塞解毒丹的樣子,想起她發間淡淡的草藥香……胸口的玉佩似乎又溫了溫。
“會的。”他笑著說,“好人都會被保護的。”
早飯時,蘇晴果然來了,還帶來了新采的靈草。看到林默氣色好了不少,她明顯松了口氣,眼睛彎得像月牙:“看來血靈草真的有用,你看你,臉色都紅潤了。”
“多虧了你給的解毒丹。”林默接過靈草,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兩人都像被燙到似的縮了回去。他的臉有點發燙,趕緊轉移話題,“對了,我感覺……快要突破煉氣二層了。”
蘇晴的眼睛一下子瞪圓了,驚喜地捂住嘴:“真的?太好了!我就說你可以的!”她從藥簍里拿出個小瓷瓶,塞到他手里,“這是我攢的聚氣散,比聚氣丹溫和,突破時用得上,別再像上次那樣硬撐。”
林默捏著瓷瓶,心里暖得發漲。他看著蘇晴亮晶晶的眼睛,忽然很想告訴她玉佩的事,告訴她那流動的符文,那溫暖的暖流,告訴她他們可能真的有救了。
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這秘密太重要,知道的人越多,越危險。張虎還在盯著他,李師叔的三個月之期也沒過去,他不能把蘇晴也卷進來。
“謝謝你,蘇師姐。”他把瓷瓶小心翼翼地收好,“等我突破了,第一時間告訴你。”
“嗯!”蘇晴重重地點頭,眼角的笑意像灑了蜜,“我等著。”
看著蘇晴離開的背影,林默摸了摸胸口的玉佩。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玉面泛著溫潤的光,像是在回應他的心意。
他不知道這玉佩到底藏著什么秘密,也不知道那流動的符文意味著什么。可他能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正在悄悄改變——就像埋在雪地里的種子,熬過了最冷的冬天,終于要冒出芽來了。
林默握緊拳頭,丹田的氣團輕輕顫動著。他知道,突破煉氣二層只是開始,后面還有續脈丹,還有張虎的刁難,還有李師叔的威脅……可他不怕了。
因為他胸口的玉佩是活的。
因為他有想守護的人。
因為這漫漫長夜里,終于有了一點屬于自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