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瓣落進灶膛時，林默正在給藥罐添柴。

火星子“噼啪”濺起來，卷著粉白的花瓣往上竄，很快就燒成了灰。藥罐里的血靈草混著靈芪，咕嘟咕嘟冒著泡，苦澀的藥香漫了滿院，卻被檐角垂下來的那串糖葫蘆的甜香沖淡了些——那是賞櫻節上沒吃完的，小雨說要掛著當裝飾。

“哥，藥好了沒？”小雨趴在炕桌上，用樹枝劃著昨天李長老給的那枚平安符。符紙是黃的，上面的朱砂還很鮮亮，是長老特意給她求的，說能安神。

“快了?！绷帜罾锾砹烁嗉y柴，火苗舔著罐底，把他的臉映得忽明忽暗。賞櫻節上李長老那幾句話，像塊石頭投在他心里，到現在還泛著漣漪——“莫負了你曾祖母的期望”，曾祖母到底留下了什么？這玉佩里藏著的，僅僅是護身的力量嗎？

“蘇姐姐說，今天要來教我編草蚱蜢?！毙∮旰鋈惶痤^，眼睛亮晶晶的，“哥，你說蘇姐姐會不會喜歡我昨天摘的櫻花？我把它們曬成干了，裝在小罐里可好看了?！?/p>

林默笑了笑，揉了揉她的頭發：“會喜歡的?！?/p>

他想起賞櫻節上，蘇晴被張岳推得撞在櫻樹上，籃子里的花撒了一地，卻還是第一時間抬頭看他有沒有事。那時陽光穿過花瓣落在她臉上，她的睫毛上沾著櫻花瓣，像落了層雪。

藥熬好時，院門口傳來熟悉的腳步聲。蘇晴提著個竹籃走進來，看到灶臺上的藥罐，眼睛彎了彎：“正好趕上，我給小雨帶了新做的桂花糕?！?/p>

“蘇姐姐！”小雨像只小雀兒似的撲過去，拉著她的手往炕邊帶，“你看我曬的櫻花！”

蘇晴笑著夸了幾句，目光落在林默胳膊上的繃帶，眉頭輕輕皺了起來：“傷口還疼嗎？我給你帶了新的藥膏，比上次的藥效好?！?/p>

“不疼了?！绷帜阉幫脒f給小雨，看著她捏著鼻子喝下去，又趕緊塞給她塊桂花糕，“蘇師姐，你坐，我去給你倒碗水?！?/p>

他轉身往水缸走，心跳卻有點亂。蘇晴今天穿了件淺綠的布裙，裙擺上繡著幾簇蘭草，是她自己繡的，針腳細密，看著格外溫柔。

“對了，”蘇晴忽然開口，聲音里帶著點猶豫，“李師叔昨天找我了?！?/p>

林默倒水的手頓了頓：“他說什么？”

“他說……續脈丹的配額下來了，讓你這兩天去取。”蘇晴的聲音輕了些，“還說……讓你帶上玉佩?！?/p>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他就知道李師叔沒那么好心，繞了這么大圈子，還是盯著這枚玉佩。

“哥，續脈丹是不是能治好我的病？”小雨含著桂花糕，含糊不清地問。

“是?！绷帜哌^去，摸了摸她的頭，聲音盡量放輕松，“等哥取回來，小雨就能像別的孩子一樣跑跳了?！?/p>

小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抱著他的胳膊晃：“太好了！那我就能跟蘇姐姐去采草藥，去看櫻花了！”

林默看著妹妹的笑臉，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續脈丹是小雨的希望，他不能放棄，可李師叔的目的太明顯，這一去，怕是兇多吉少。

“我陪你去。”蘇晴忽然說，語氣很堅定，“李師叔再過分，也不能在宗門里明著搶東西。有我在，他多少會顧忌些?！?/p>

林默看著她，喉嚨有點發緊：“太危險了，我不能……”

“我們是朋友，不是嗎？”蘇晴打斷他，眼睛里帶著點倔強，“上次在賞櫻節，你能護著我，這次我為什么不能護著你？”

小雨也跟著點頭：“對！蘇姐姐跟我們一起去，人多力量大！”

林默看著她們一唱一和的樣子，忽然笑了。心里的擔憂還在，卻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托住了，沒那么沉了。

第二天一早，林默揣著玉佩，帶著小雨和蘇晴往李師叔的院子走。陽光很好，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可林默的手心卻一直在冒汗。

守院弟子看到他們，眼神有點驚訝，卻沒攔著，只是嘟囔了句“李師叔在書房等你”。

書房里還是老樣子，卷宗堆得半人高，那柄銹鐵劍掛在墻上，在晨光里泛著冷光。李師叔坐在案幾后，手里拿著個算盤，噼里啪啦打得響。

“來了。”他抬起頭，目光在林默胸口的玉佩上停了停，又掃過蘇晴，嘴角勾起抹意味深長的笑，“蘇丫頭也來了？”

“弟子蘇晴，見過李師叔。”蘇晴的聲音很穩，卻悄悄往林默身邊靠了靠。

李師叔沒理她，從抽屜里拿出個玉瓶，放在案幾上：“這就是續脈丹，你拿去吧。”

林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盯著那個玉瓶，沒敢動。

“怎么？不敢拿？”李師叔笑了笑，“還是覺得，我會搶你的玉佩？”

林默往前走了一步，沉聲道：“師叔說笑了。只是這玉佩是弟子家傳之物，恕我不能……”

“我沒說要你的玉佩?！崩顜熓宕驍嗨?，推了推玉瓶，“拿著吧，這是你應得的。突破煉氣二層，護妹心切，還能在張岳手下保住性命，這份心性，配得上這枚丹藥?！?/p>

林默愣住了，蘇晴也愣住了。他們都做好了應對刁難的準備，沒料到會這么順利。

“師叔……”

“拿著?！崩顜熓宓恼Z氣不容置疑，卻沒再提玉佩的事，只是指了指玉瓶，“回去給你妹妹服下，記得用靈泉水送服，效果更好。”

林默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了玉瓶。入手冰涼，里面確實有枚丹藥，散發著淡淡的藥香。

“多謝師叔。”他緊緊攥著玉瓶，拉著小雨就要走。

“等等?！崩顜熓搴鋈婚_口，目光落在小雨身上，“你妹妹這病，除了續脈丹，還需長期溫養。我這里有本《凝神訣》，對經脈滯澀有輔助作用，你拿去看看?！?/p>

他遞過來一本薄薄的冊子，封面都磨破了。林默接過冊子，心里的疑惑更重了，卻還是道了謝，帶著小雨和蘇晴快步離開了院子。

走出很遠，小雨才小聲問：“哥，李師叔是不是變好了？”

林默沒說話，只是握緊了手里的玉瓶。他總覺得，事情沒這么簡單，可續脈丹是真的，那本《凝神訣》看著也不像假的。

回到家，林默趕緊去后山取了靈泉水，小心翼翼地把續脈丹喂給小雨。丹藥入口即化，一股暖流順著小雨的喉嚨往下淌，她的小臉慢慢泛起紅暈，呼吸也變得格外順暢。

“哥，我好像……不難受了。”小雨的聲音清亮了不少，眼睛里的神采也回來了。

林默和蘇晴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里的激動。林默的手都在抖，他盼這一天，盼了太久太久。

晚上，小雨睡得格外沉，沒再咳嗽，也沒再做噩夢。林默坐在院子里，看著天上的月亮，手里拿著那本《凝神訣》，心里百感交集。

蘇晴端著碗桂花羹走過來，放在他手邊：“別想了，不管李師叔打的什么主意，續脈丹是真的，小雨好了是真的，這就夠了?！?/p>

林默拿起桂花羹，喝了一口，甜絲絲的，暖得人心里發漲。他看著蘇晴，忽然覺得，或許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蘇師姐，”他的聲音有點啞，“謝謝你?！?/p>

“又跟我客氣？”蘇晴笑了笑，眼角的月光像撒了層銀粉，“等小雨好了，我們一起去賞櫻，今年的花謝了，明年還會開的?！?/p>

“嗯?！绷帜刂氐攸c頭。

夜風里，藥罐里的藥渣還散發著淡淡的苦味，卻被桂花羹的甜香蓋過了。林默看著屋里小雨安穩的睡顏，手里攥著那本《凝神訣》，忽然覺得，不管未來有多少風雨，只要身邊有這些溫暖的人，有這份實實在在的甜，他就能走下去。

胸口的玉佩溫溫的，像有顆小太陽貼在心上。林默知道，曾祖母的期望，或許不只是守護，更是傳承——傳承這份在苦難里開出花來的勇氣，傳承這份在薄情世故里，依舊滾燙的真心。

他拿起那串曬干的櫻花，放在鼻尖聞了聞，淡淡的香里，竟藏著點甜。

就像這日子，苦過，疼過，終究還是會甜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