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藥香里的影子（2300字）

午后的陽光斜斜地淌進院子，落在晾藥架上的靈芪葉上，泛著細碎的金光。蘇晴正蹲在石臼旁搗藥，木杵撞在青石上，發(fā)出“咚咚”的悶響，和著灶房里小雨哼的童謠，像支不成調(diào)的曲子。

林默坐在門檻上磨刻刀，刀刃在青石上蹭出火星子。他在給小雨刻木馬，上次在斷魂崖耽誤了，木頭已經(jīng)晾得半干，握在手里沉甸甸的。蘇晴的腳踝還沒好利索，走路時總有些跛，剛才搗藥時沒站穩(wěn)，差點摔在石臼邊，他伸手扶了一把，指尖碰到她的腰，兩人都像被燙著似的縮回了手。

“哥，蘇姐姐的腳踝是不是還疼？”小雨抱著個布娃娃從屋里跑出來，布娃娃是蘇晴用碎布拼的，眼睛是用黑豆縫的，丑丑的，卻被小雨當成了寶貝。她踮腳去摸蘇晴的腳踝，被蘇晴笑著攔住了。

“早不疼了。”蘇晴捏了捏她的臉蛋，“再等兩天，姐姐帶你去溪邊捉蝌蚪。”

“真的？”小雨的眼睛亮了，“那我要個玻璃瓶，裝滿滿一瓶！”

林默看著她們笑，手里的刻刀卻慢了下來。他想起早上去領外門任務時，聽到有人議論趙峰——說他丟了玉佩后發(fā)了瘋，把負責巡崖的弟子打了個半死，還放話說要找出偷玉佩的人，扒了對方的皮。

刻刀突然打滑，在木頭上劃了道深痕，差點削到手指。蘇晴抬頭看過來，眼神里帶著點擔憂：“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沒什么。”林默把刻刀往石臺上放了放，“在想趙峰會不會真的找來。”

蘇晴的動作頓了頓，木杵停在石臼里，里面的藥草碎末揚起來，沾了她一臉。“找就找唄，”她故作輕松地笑了笑，用袖子擦了擦臉，“我們又沒偷，是他自己掉的。真要鬧到長老那里，咱們也占理。”

話是這么說，可誰都知道，宗門里向來是嫡系弟子說了算。趙峰要真咬定是他們偷的，就算長老明事理，少不了也得讓他們受點委屈。林默想起去年那個被打斷脊椎的外門弟子，后背就一陣發(fā)涼。

“要不……把玉佩還給他？”小雨小聲說，抱著布娃娃的手緊了緊，“我不想哥和蘇姐姐出事。”

林默摸了摸她的頭，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著：“放心，哥有辦法。”他其實沒什么辦法，只是不想讓妹妹擔心。

傍晚時，李師叔派人送來了一捆青竹，說是讓他給小雨做個竹蜻蜓。林默知道，這是李師叔在變相地提醒他——趙峰那邊有動靜了，讓他小心些。他把青竹劈成細條，蘇晴坐在旁邊幫他削竹篾，兩人的手指偶爾碰到一起，又慌忙躲開，像兩只受驚的鳥。

“李師叔好像什么都知道。”蘇晴忽然說，竹篾在她手里轉(zhuǎn)了個圈，“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們會去斷魂崖？”

林默想起李師叔提到曾祖母時的眼神，那里面藏著太多他看不懂的東西。“或許吧。”他含糊道，“但他好像……是幫我們的。”

蘇晴沒再說話，低頭削著竹篾，竹絲落在她的布鞋上，像撒了層雪。過了會兒，她忽然抬起頭，眼睛在暮色里亮得驚人：“林默，要是趙峰真的找來，你就把責任推給我。”

“胡說什么？”林默的聲音沉了下來，“這事本來就跟你沒關系。”

“怎么沒關系？”蘇晴的聲音有點急，“是我要跟你去的斷魂崖，玉佩也是我先看到的……”

“那又怎樣？”林默打斷她，刻刀重重地砸在木頭上，“你以為把責任推給你，我就能心安理得？蘇師姐，你把我當什么人了？”

他的聲音有點大，嚇了小雨一跳，抱著布娃娃往蘇晴身后躲。蘇晴看著他發(fā)紅的眼睛，忽然笑了，眼角的淚卻掉了下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不想你有事。”

林默的喉嚨像被堵住了，說不出話來。他知道她是好意，可這份好意，重得讓他心疼。月光從云里鉆出來，照亮她臉上的淚，像撒了層碎銀，晃得他眼睛發(fā)酸。

“哥，蘇姐姐哭了。”小雨拉了拉他的衣角，“你別生氣。”

林默深吸一口氣，撿起地上的竹條，慢慢削著：“我沒生氣。”他的聲音放軟了，“以后不許說這種話。要擔，我們一起擔。”

蘇晴沒說話，只是把竹篾往他那邊推了推，指尖碰到他的手，這次沒躲開。兩人的手都很涼，卻像能互相取暖似的，攥了一會兒，才慢慢松開。

夜里，小雨睡著了，嘴里還在念著竹蜻蜓。林默坐在燈下繼續(xù)刻木馬，蘇晴坐在對面縫小雨的新衣裳，是用她攢了半年的布料做的，淡綠色的，像春天的草。

“你說，曾祖母當年和趙家到底有什么過節(jié)？”蘇晴忽然開口，針線在布上穿來穿去，“李師叔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怪怪的。”

林默的刻刀停了停。他也想知道。曾祖母去世時他才五歲，只記得她總把玉佩貼在他胸口，說“這是咱家的根”，其他的事，全是村里老人零碎說的——說她年輕時是修士，后來被人傷了經(jīng)脈，才回了老家。

“或許……和沉心訣有關？”他猜測道，指尖劃過木頭上的紋路，“李師叔說，曾祖母護著沉心訣的全卷。”

蘇晴的針腳頓了頓，針尖刺破了手指，血珠滴在淡綠色的布上，像朵小小的花。“要是……要是沉心訣會給你惹麻煩呢？”她的聲音很輕，“你還會要嗎？”

林默看著她指尖的血珠，心里像被針扎了一下。他想起黑風谷的毒蟲，想起張虎的拳頭，想起斷魂崖的罡風，這些麻煩，哪一個不是因為沉心訣？可若沒有沉心訣，他早就死在礦洞了，小雨也撐不到現(xiàn)在。

“會。”他的聲音很堅定，“它是曾祖母留下的，也是……護著我們的東西。”

蘇晴點點頭，沒再問。她把手指放進嘴里吮了吮，繼續(xù)縫衣裳，只是針腳比剛才密了些。

后半夜起了風，吹得窗紙“嘩啦啦”響。林默被凍醒了，看到灶房里還亮著燈，蘇晴正蹲在灶前添柴，火光映著她的側(cè)臉，睫毛上沾著點火星子似的光。

“怎么還沒睡？”他走過去，看到鍋里溫著藥，是給小雨準備的夜藥。

“怕藥涼了。”蘇晴往灶里添了把柴，“你看，外面好像起霧了。”

林默走到門口，果然看到院子里起了層薄霧，像紗一樣裹著晾藥架，靈芪葉在霧里若隱隱現(xiàn)。遠處傳來幾聲狗吠，更顯得夜靜得可怕。

“趙峰的人，會不會趁著霧來？”蘇晴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發(fā)顫。

林默轉(zhuǎn)過身，看到她手里攥著把藥鋤，鋤刃在燈光下閃著冷光。他忽然笑了，走過去把她手里的藥鋤奪下來，放在墻角：“別怕。有我呢。”

蘇晴看著他，眼睛里像落了星星：“你總能說出這種話。”

“因為是真的。”林默的聲音很輕，卻帶著股篤定，“只要我在，就不會讓你們出事。”

霧越來越濃，鉆進院子里，打濕了晾著的藥草，空氣里飄著濕漉漉的藥香。林默往灶里添了最后一把柴，火光把兩人的影子投在墻上，挨得很近，像要融成一個。

“林默，”蘇晴忽然抬頭，眼神亮得驚人，“等這事了了，我們……”

她的話沒說完，就被遠處傳來的腳步聲打斷了。那腳步聲很雜，像是來了不少人，正朝著院子的方向過來。

林默的臉瞬間沉了下來，把蘇晴往身后藏了藏，抓起了門檻上的刻刀。

霧里，影影綽綽的人影越來越近，為首的那個，穿著錦衣，正是趙峰。

他來了。

林默握緊了刻刀，指節(jié)泛白。他知道，該來的總會來。但他不慌，因為身后有他要護著的人，懷里有曾祖母留下的玉佩，手里有能拼的力氣。

灶里的火還在燒著，藥香混著霧氣漫了滿院，像層看不見的鎧甲。林默看著越來越近的人影，忽然挺直了脊梁。

不管來的是誰，他都接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