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心的青石板被清掃得干干凈凈，蘇藥師用朱砂在地上畫了個丈許寬的陣圖，線條扭曲如活蛇，交匯處點著七枚瑩白的玉釘，是請內門陣法師特制的溫脈陣旗。冰泉露裝在琉璃盞里，放在陣眼中央，被晨光一照，泛著細碎的銀輝，像揉碎的星子。

“溫脈陣要借天地靈氣，順著陣紋流入經脈，”蘇藥師蹲在陣邊，用指尖描著朱砂線，“等會兒我引還魂藤的靈力入陣，你守住陣眼，別讓冰泉露的寒氣沖散了暖意。”

林默點頭，手心卻有點汗。他知道這陣有多重要——蘇藥師說，成了，小雨的經脈就能徹底穩住，往后只需慢慢調養；敗了，冰泉露的寒氣反會傷了根基，再難復原。

“哥，我不怕。”小雨坐在陣中央的蒲團上，穿著蘇晴新做的綠布襖，懷里抱著那個冰狐木雕，“蘇爺爺說，陣光會像彩虹一樣好看。”

蘇晴站在陣邊，手里攥著個布包，里面是她連夜熬的凝神湯，怕林默催動陣法時靈力不濟。看到林默緊抿的嘴角，她悄悄走過去，把布包往他手里塞：“喝點湯，攢點力氣。我爹說你上次在冰原耗了太多靈氣，別硬撐。”

林默捏著溫熱的布包，指尖觸到她的溫度，心里踏實了些。“放心，”他笑了笑，“我現在力氣大得很，能把趙峰那小子再打趴下。”

蘇晴“噗嗤”一聲笑了，眼角的紅血絲還沒消——昨晚她守在灶房煎凝神湯，熬到后半夜才睡。“別吹牛，先把陣穩住再說。”

蘇藥師一聲低喝，陣旗突然亮起。七枚玉釘同時透出柔光，順著朱砂線游走，在地上織出張淡金色的網。他將還魂藤的汁液滴在陣角，翠綠的液珠一觸到金光，立刻化作條條綠絲，順著陣紋往中央爬，所過之處，青石板上竟冒出層細弱的嫩芽。

“就是現在！”蘇藥師看向林默。

林默深吸一口氣，運轉沉心訣。原本滯澀的氣勁順著經脈游走，剛到丹田就被一股寒氣撞了回來——是冰泉露的寒氣在作祟。他咬著牙，將氣勁再往前推，額頭青筋突突直跳，后背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

“沉心，凝氣，入陣眼。”蘇藥師的聲音像道暖流，“想想你要護住的人。”

林默的眼前忽然閃過畫面：小雨在炕上疼得打滾，蘇晴在斷魂崖石縫里擋在他身前，張嬸往灶膛里添柴的背影……那些溫熱的瞬間像團火，順著氣勁往丹田涌。他猛地發力，氣勁終于沖破阻礙，順著手臂注入陣眼的琉璃盞。

冰泉露的銀輝突然暴漲，與還魂藤的綠絲纏在一起，順著陣紋往小雨身上繞。小姑娘起初還笑，說“暖洋洋的像曬太陽”，可片刻后，她忽然皺起眉，小手緊緊攥著木雕：“哥，有點冷……”

林默心里一緊。他看到冰泉露的寒氣在陣紋里打著旋，像要掙脫綠絲的束縛。是他的氣勁不夠穩，壓不住這極北來的寒！

“再加把勁！”蘇藥師的聲音帶著急，手里的還魂藤汁液已經快用完了。

林默咬緊牙關，沉心訣運轉到極致，氣勁像條小蛇，在經脈里拼命往前鉆。就在這時，胸口的玉佩突然發燙，一股溫和卻強勁的氣順著血脈涌出來，與他自身的氣勁融在一起，竟比剛才強了數倍！

“這是……”林默又驚又喜。他能感覺到，曾祖母殘留在玉佩里的靈力，竟在這一刻被激活了！

兩股氣勁合在一起，像條奔騰的溪流，沖入陣眼。冰泉露的寒氣瞬間被壓了下去，銀輝與綠絲纏得更緊，化作道金綠相間的光帶，緩緩滲入小雨的經脈。小姑娘的眉頭慢慢舒展開，嘴角還噙著笑，像是做了個甜夢。

陣旗的光芒越來越亮，連院外的藥草都在輕輕搖晃，葉片上的露珠順著葉脈滾落，在晨光里閃著七彩的光。林默只覺丹田一陣發脹，像有什么東西被撐破了——煉氣二層的壁壘，竟在這時被沖開了！

靈氣在經脈里流轉的速度快了數倍，指尖甚至凝出淡淡的白芒。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周圍草木的氣息，聽到遠處溪水流淌的聲音，連蘇晴緊張的心跳，都像在耳邊擂鼓。

“突破了？”蘇晴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喜。

蘇藥師撫著胡須，眼里閃過贊許：“沉心訣果然藏著門道。冰泉露的靈氣本就霸道，配上他護妹的執念，竟成了突破的契機。這小子，現在是煉氣四層了。”

林默自己也愣了愣。他試著抬了抬手，氣勁在指尖凝成個小小的氣旋，比以前凝實了數倍。這感覺很奇妙，像壓在身上的石頭被搬開了，渾身都透著輕快。

陣法漸漸平息，金光與綠絲慢慢褪去，只在小雨身上留下層淡淡的光暈。小姑娘已經睡著了，呼吸均勻，臉蛋紅撲撲的，像熟透的蘋果。蘇藥師搭著她的脈門，片刻后松開手，長舒一口氣：“成了。經脈穩得很，比我預想的還好。”

林默這才松了口氣，腿一軟，差點坐在地上。蘇晴趕緊扶住他，指尖觸到他發燙的皮膚，嗔道：“都說了別硬撐，你看你，汗都浸透里衣了。”

“沒事。”林默笑了，看著睡得安穩的小雨，心里像被溫水泡過，“值了。”

收拾陣旗時，蘇藥師拿起那枚還在發燙的玉佩，摩挲著上面的紋路：“你曾祖母的靈力，竟能在此時覺醒，看來她早就算到，你會有這么一天。”

“曾祖母她……”林默想問什么，卻被蘇藥師打斷。

“時機到了，自然會告訴你。”蘇藥師把玉佩還給他，“你現在修為漲了，更要守住本心。沉心訣，‘沉心’二字才是根本。”

林默握緊玉佩，鄭重地點頭。他知道，修為提升不是為了逞強，是為了能更穩地護住身邊的人。

傍晚，小雨醒了，第一件事就是跳下床，說要去溪邊捉蝌蚪。她跑起來時腳步輕快，再沒有以前的滯澀，蘇晴跟在后面笑，說“慢點跑，別摔著”，聲音里的歡喜藏不住。

林默坐在門檻上，看著她們的背影，手里轉著那把刻狐貍的刻刀。夕陽落在他指尖，氣勁流轉時，刀身竟泛起層淡光。他試著往刀身注入氣勁，刻刀突然發出輕微的嗡鳴，比以前鋒利了數倍。

“看來以后刻木簪，能快些了。”他笑著自語。

蘇晴回來時，手里捧著個玻璃瓶，里面裝著半瓶蝌蚪，黑壓壓的一片。“你看，小雨捉了這么多。”她把瓶子往林默面前遞，眼里的光比夕陽還亮，“她說要養到變青蛙，給你捉蚊子。”

林默看著瓶里游動的蝌蚪，又看著蘇晴沾了泥的指尖，忽然覺得，煉氣四層的修為，或許不算什么，可這份能守護住眼前溫暖的力量，比任何境界都珍貴。

夜風帶著藥香吹進院，晾藥架上的醒脈草輕輕搖晃。林默摸了摸胸口的玉佩，那里還留著淡淡的暖意。他知道，前路或許還有風雨，趙峰的賬還沒算，曾祖母的秘密還藏在玉佩里，但他不再怕了。

因為他的氣更強了，心更穩了，身邊的人，也還在。

明天，該去請陣法師來加固溫脈陣了。林默站起身，往灶房走，蘇晴和小雨的笑聲從里面傳來，混著米粥的香氣，漫了滿院。這尋常的煙火氣，才是他要拼盡全力護住的，最好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