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備鈴的尾音還掛在墻上，晟川抱著三角板走進來。八月的熱氣從走廊擠進來，掀得他白襯衫的下擺輕輕晃了晃，沒講十分鐘，后背就洇出片淺濕的痕，像被晨露打濕的荷葉。

綰頤坐在第三桌的正中間，看著晟川轉身在黑板上畫輔助線，教室里彌漫著一種散漫的氣息，就像是一鍋正在煮沸的水，咕嘟咕嘟地冒著泡。這些泡泡似乎代表著學生們內心的躁動和不安，它們在空氣中漂浮著，碰撞著，然后又悄然破裂。

這些散漫的動靜像不斷升起的泡泡，把他的聲音擠得越來越小。他卻像沒看見，依舊側著身板書，后背的汗痕又洇開些，像幅被水暈開的淡墨畫。

他的聲音卻很穩，一句句講著全等三角形的判定，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只泛起細小的漣漪，便被周遭的嘈雜吞沒。綰頤望著他被汗水浸濕的后頸，忽然覺得這課堂像場無聲的獨角戲，他是唯一的演員，而臺下的觀眾，大多心不在焉。

陽光從窗欞斜切進來，在他白襯衫的汗痕上投下亮斑，像灑了把碎金。綰頤的思緒卻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到晟川身上，不知講到哪個定理時，他忽然側身板書，目光不經意間掃過教室，與綰頤的視線撞了個正著。那目光里帶著講課的專注，又混著點不易察覺的疲憊，像被陽光曬暖的溪水，漫過她的眼底時，燙得她睫毛猛地顫了顫。她的睫毛還在顫，像被風吹得發抖的蝶翼，可視線卻牢牢定在他臉上。

這對視不過三秒，卻像被拉成了綿長的線。之后的課堂里，這樣的雙目碰撞又發生了好幾次——有時是他講完一個例題抬眼，有時是她假裝翻書時抬眸，每一次都輕得像羽毛落地，卻在空氣里漾開細碎的漣漪。

伴隨著清脆的下課鈴聲，同學們如釋重負般地紛紛起身，然而，他卻在這喧鬧聲中靜靜地站在她的課桌旁，似乎完全沒有受到周圍環境的影響。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神中透露出一絲關切和期待。終于，他輕輕地開口問道：“你聽懂了嗎？”這句話雖然簡短，但其中蘊含的關心之情，卻如同沉默的溪流一般，在兩人之間緩緩流淌。

綰頤緩緩抬起頭，目光有些躲閃，似乎不敢與對方對視。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飄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仿佛害怕自己的回答會打破某種微妙的平衡。

“聽懂了?！边@三個字從她口中說出，宛如蚊蠅振翅，細微而又小心翼翼。

坐在后排的若曦原本正百無聊賴地四處張望，忽然間，她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一般，直直地掃向了這邊。就在這時，綰頤恰好低頭，而若曦的視線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綰頤那微微泛紅的耳尖上。

若曦見狀，嘴角不易察覺地挑了一下，原本有些慵懶的目光也瞬間變得銳利起來。她的視線緩緩移動，那眼神中似乎帶著一種讓人難以捉摸的打量。

綰頤似乎感受到了若曦的注視，她手中捏著筆的手指猛地蜷縮了一下，仿佛想要掩飾什么。然而，這一切都沒有逃過若曦的眼睛。

若曦嘴角的弧度又微微上揚了一些，不過她并沒有再開口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綰頤。然而，盡管若曦沒有再出聲，綰頤卻感覺自己的后背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硌著一樣，莫名地繃緊了起來。若曦沒出聲，可那道目光像帶著重量，壓得微微發沉，手心里，一層細汗悄悄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