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酸菜全家桶，這屆親家太生猛
絕對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沉重地包裹著狹窄的樓梯間。刺耳的“滴嗚”電梯故障警報聲，如同永不停歇的喪鐘，持續不斷地敲打著瀕臨崩潰的神經。濃烈到令人靈魂顫栗的老壇酸菜味，在密閉無風的空間里發酵、沉淀，擁有了近乎實質的重量，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肺泡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宿命的咸澀。
陸沉舟蜷縮在冰冷的墻角，身體抖得像暴風雨中最后一片枯葉。冷汗早已浸透襯衫，冰涼的布料緊貼著皮膚，帶來陣陣寒意。每一次破碎的喘息都伴隨著喉嚨深處痛苦的“嗬嗬”聲，如同破舊風箱被強行拉扯。額頭抵著粗糙的水泥墻，之前撞出的紅腫包塊在冰冷的刺激下傳來尖銳的痛感，卻奇異地被那鋪天蓋地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幽閉恐懼徹底淹沒。
他死死攥著蘇念安的手腕，那力道，仿佛要將她的腕骨捏碎。指節僵硬發白，指甲無意識地陷入她細膩的皮膚，留下深紅的印痕。這緊握，是他連接這個搖搖欲墜世界的唯一錨點，傳遞著他無法言喻的巨大痛苦和動物般的無助。
蘇念安被迫半蹲在他旁邊，后背緊靠著同樣冰冷的墻壁。手腕傳來的劇痛讓她眉頭緊鎖，牙關緊咬才沒痛呼出聲。另一只手，卻以一種極其別扭又無法掙脫的姿勢，緊緊抱著懷里那件被硬塞過來的“饋贈”——陸沉舟的西裝外套。
外套上混雜的氣息濃烈而復雜：屬于他體溫的、被冷汗浸透的微涼感；那仿佛已經腌入靈魂、揮之不去的老壇酸菜“底蘊”；還有一絲絲殘留的、垂死掙扎般的風油精辛辣。這味道，混合著周遭令人窒息的酸菜空氣和刺耳的警報，構成了一幅荒誕到極致的地獄繪卷。
荒謬。極致地荒謬。
她本該憤怒，該尖叫，該一腳踹開這個瘋子酸菜精。
可耳邊那痛苦絕望、帶著哭腔的破碎喘息，透過緊握的手腕傳遞過來的、無法作假的劇烈顫抖，還有懷里這件在自身難保時、思維混亂中，還笨拙地塞過來怕她“著涼”的酸菜味外套……
所有尖銳的憤怒，都被一種更深沉的、黏膩的、混雜著煩躁、無奈和一絲連她自己都唾棄的、被這脆弱觸動的…心軟，給死死堵在了喉嚨里。
“…冷…”陸沉舟的聲音在粗重的喘息中斷斷續續響起，微弱得像瀕死小獸的嗚咽。他蜷縮的身體似乎又往墻角縮了縮，額頭在粗糙的墻面上無意識地蹭著，試圖汲取一點冰冷之外的“安全感”。攥著蘇念安手腕的手，卻依舊固執地、用盡全力地收緊，仿佛那是他唯一的生命線。
蘇念安身體僵硬得像塊石頭。膝蓋被他的腦袋（？）或者肩膀無意中頂到，傳來壓迫感。黑暗隔絕了視線，卻放大了這別扭又無法掙脫的肢體接觸。她甚至能感覺到他冰冷汗濕的頭發蹭在自己腿側的褲料上。
“…活該！”蘇念安咬著后槽牙，從齒縫里擠出兩個字。聲音在黑暗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不知是氣的還是別的。她抱著酸菜外套的手緊了緊，仿佛想把這荒謬的源頭勒死。“…誰讓你抹風油精！誰讓你撞墻！誰讓你…抱著酸菜壇子不放！凍死你算了！”
回應她的，只有更加急促痛苦的“嗬嗬”喘息，和身體無法抑制的劇烈顫抖。攥著她手腕的力道，因為她的“詛咒”而收得更緊！尖銳的疼痛讓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
就在蘇念安覺得自己要么被這瘋子捏碎手腕，要么被這濃烈的酸菜味活活齁死的時候——
“咔噠…”
一聲極其輕微、卻在此刻不啻于天籟仙音的金屬機括轉動聲，無比清晰地穿透了刺耳的警報、粗重的喘息和濃稠的黑暗，從頭頂上方傳來！
緊接著！
“嗤——”
是金屬摩擦滑軌的聲音！
一道熾白、刺眼、如同天堂之矛般的光束，猛地從上方——消防通道門縫的方向——刺破了厚重的黑暗！
那光芒如此強烈，瞬間刺痛了在絕對黑暗中待得太久的眼睛！
蘇念安下意識地閉緊雙眼，偏過頭去，心臟因為突如其來的光線和希望而狂跳不止！
門！門開了！
光！有光了！
“沉舟？！念安？！你們在里面嗎？！”“開門！快開門！”張桂芬和李淑娟撕心裂肺、帶著巨大恐慌和哭腔的呼喊，如同洶涌的潮水，瞬間涌入了這方被酸菜和恐懼統治的地獄！
伴隨著呼喊的，是更加嘈雜混亂的人聲、腳步聲，還有警察維持秩序的呵斥！
強光涌入的瞬間，蜷縮在墻角的陸沉舟，身體猛地一僵！那破碎的喘息有了一瞬間的停滯。如同被陽光灼傷的吸血鬼，他下意識地、更深地將臉埋向冰冷的墻壁和…蘇念安腿側的陰影里。攥著她手腕的手，非但沒有松開，反而收得更緊！仿佛那光芒不是救贖，而是更深的刺激。
“光…太亮…別…”他發出模糊痛苦的嗚咽。
“門開了！陸沉舟！門開了！有光了！能出去了！”蘇念安顧不上手腕的劇痛和眼睛的刺痛，激動地對著他低吼，試圖喚醒他被恐懼吞噬的理智，“你聽到了嗎？！你媽和我媽在外面！警察也來了！快起來！”
她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想站起來，卻被他死命的鉗制和蜷縮的姿態牢牢困住，姿勢極其狼狽。
就在這時！
“哐當——！”
沉重的消防通道防火門，被外面的人用更大的力氣徹底推開！門板重重地撞在墻上！
熾白刺目的走廊燈光如同洪水般傾瀉而入，瞬間將樓梯間內的一切照得無所遁形！
濃烈到令人暈厥的酸菜味如同脫韁的野馬，瘋狂地涌向走廊！
門口的景象，如同定格的特寫鏡頭：
張桂芬和李淑娟沖在最前面，兩人臉上交織著極致的擔憂、恐慌和看到門開的狂喜！然而，當她們的目光穿透強光，看清樓梯拐角平臺下方角落里的景象時，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
她們看到了什么？
滿地狼藉的、深棕色散發著濃郁“底蘊”的酸菜汁液和破碎的陶片！
散落一地的風油精綠色玻璃碎片！
她們的兒子（女兒）陸沉舟，蜷縮在墻角，臉色慘白如紙，頭發凌亂，額頭紅腫，渾身被冷汗浸透，昂貴的西褲褲腳沾著可疑的深色污漬，整個人狼狽脆弱得如同剛被暴風雨蹂躪過的幼苗。
而她們的女兒（兒媳婦）蘇念安，則半蹲（半跪？）在他旁邊，一只手的手腕被他死死攥著，另一只手…正以一種極其別扭又無法忽視的姿態，緊緊地抱著一件…散發著濃郁酸菜味的男性西裝外套！
陸沉舟的腦袋，甚至無意識地抵在蘇念安的腿側！
兩人姿態之親密（？）、之狼狽、之震撼，配合著滿地狼藉和撲面而來的濃烈酸菜味，信息量瞬間爆炸！足以摧毀任何人的理智！
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然后——
“啊——！！！”“我的兒啊！念安！你們這是怎么了？！”張桂芬和李淑娟同時爆發出撕心裂肺、充滿巨大心痛和不解的尖叫！兩位母親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母獅，不顧一切地就要往下沖！
“別過來！”蘇念安被這尖叫驚得魂飛魄散，看著兩位母親那“我孩子被糟蹋了”的悲憤眼神，巨大的社死感讓她只想原地爆炸！她下意識地想推開陸沉舟，卻被他攥得更緊！
強光涌入和母親的尖叫，似乎給了陸沉舟最后一絲刺激和…奇怪的勇氣？他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透過被冷汗和淚水（辣的）模糊的鏡片，看向門口逆光中母親那模糊而焦急的身影。
在蘇念安驚恐的、試圖捂他嘴卻騰不出手的目光注視下，陸沉舟用盡全身殘余的力氣，聲音虛弱、嘶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仿佛完成重大使命般的認真（蠢），對著張桂芬的方向，斷斷續續地開口：
“…媽…”
他喘了口氣，目光下意識地瞟向蘇念安懷里那件酸菜味外套，仿佛那是某種重要的憑證。
“…聘禮…碎了…”
他頓了頓，積攢著最后的力氣，指向蘇念安緊抱外套的手。
“…但是…蘇念安…她…她蓋了…”
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地回蕩在突然變得異常安靜的樓梯間里，伴隨著濃烈的酸菜味，飄進了門口每一個人的耳朵。
“……”
“……”
空氣凝固了。
蘇念安抱著酸菜外套的手，瞬間石化！她感覺自己的血液從腳底板瞬間沖上了天靈蓋！一股混合著極致羞憤、荒謬絕倫和被蠢哭的怒火，如同火山噴發前的最后一次蓄力，在她胸腔里瘋狂積聚！
蓋了？！蓋你個頭！誰要蓋你的酸菜味破布！
在所有人——張桂芬李淑娟心痛的眼神、沈援朝隨后趕到的震驚目光、警察同志嚴肅的審視、西裝男夫妻“果然如此”的控訴、以及林遠陳墨高舉的手機鏡頭——的集體注視下！
蘇念安的臉，紅得如同她剛才塞進陸沉舟嘴里的枸杞！她猛地低下頭，看著懷里這件“萬惡之源”的酸菜外套，再看看陸沉舟那虛弱卻一臉“我說了實話”的蠢樣！
火山！爆發了！
“蓋你個咸菜頭！！！”
蘇念安發出一聲羞憤到極致的、足以掀翻屋頂的尖叫！她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將懷里緊抱的那件酸菜味西裝外套，狠狠地、精準地、帶著毀滅一切的怒火，一把糊在了陸沉舟那張蒼白虛弱、還帶著認真（蠢）表情的臉上！
動作之迅猛，力道之剛猛，如同給犯人套上頭套！
“唔！”陸沉舟猝不及防，整張臉被帶著濃郁酸菜汗味的外套罩了個嚴嚴實實！悶哼聲被堵在了布料里。
世界，瞬間清凈了（對他而言）。只剩下濃烈到靈魂深處的、屬于他自己的酸菜味。
“噗——！”躲在綠植盆栽后面、手機鏡頭狂抖的林遠，實在沒憋住，笑噴了出來。陳墨更是激動得差點從林遠脖子上栽下去，死死捂住嘴才沒尖叫出聲。
“警察同志！你們看到了吧！看到了吧！”西裝男老婆如同抓住了鐵證，指著被酸菜外套罩頭、還在掙扎的陸沉舟，和氣得渾身發抖、滿臉通紅的蘇念安，對著兩位一臉嚴肅的警察哭訴，“就是他們！行為異常！破壞公物（指壇子）！擾亂公共秩序（味道和混亂）！還…還疑似虐待兒童（指她家娃被嚇哭）！快把他們抓起來！”
兩位警察同志看著眼前這混亂不堪、氣味沖天的場面：破碎的壇子、滿地的酸菜汁、綠色的玻璃碎片、額頭紅腫被外套罩頭的男人、氣得快冒煙的女人、哭嚎的孩子（西裝男家的）、護崽（？）心切的父母、巨大的酸菜缸……還有空氣中那濃烈到令人發指的味道。
這已經超出了普通的鄰里糾紛或者感情糾紛的范疇！這簡直是危害公共安全！
其中一位年長些的警察，眉頭擰成了疙瘩，神情極其嚴肅。他深吸一口氣（然后被酸菜味嗆得咳嗽了一聲），從腰間解下一副亮閃閃的——手銬！
“兩位！”警察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目光掃過還在和酸菜外套搏斗的陸沉舟，以及氣得快原地升天的蘇念安，“你們涉嫌非法拘禁兒童（指西裝男孩子被‘搶’）、擾亂公共場所秩序、以及…可能存在的公共安全危害（指味道和混亂）！現在，請跟我們回派出所，接受調查！”
手銬在燈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澤。
“！！！”
蘇念安看著那副手銬，再看看還在努力想把頭上酸菜外套扯下來的陸沉舟，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瞬間竄遍全身！進…進局子？！因為酸菜壇子和風油精？！
“警察同志！誤會！天大的誤會！”李淑娟和張桂芬也慌了，顧不上心痛孩子（？）了，連忙上前解釋，“沒有拘禁孩子！那是誤會！孩子是別人家的！我們認錯了！是他們倆自己跑進去的！不是拘禁！是意外！電梯故障！我兒子（女婿）有幽閉恐懼癥啊！你看他嚇的！”張桂芬指著終于把外套從頭上扯下來、頭發亂糟糟、眼神茫然、一臉菜色（物理）的陸沉舟。
“對啊對啊！是意外！是電梯壞了！”沈援朝也趕緊幫腔，指著地上的狼藉，“那些…那些是…是…是行為藝術！對！年輕人搞的…環保主題裝置藝術！批判…批判食品安全問題！”他急中生智，指著那灘酸菜汁和碎片。
警察同志看著沈援朝，一臉“你當我是傻子嗎”的表情。手銬依舊穩穩地拿著。
“跟我們回去說清楚！”警察語氣強硬。
林遠在盆栽后面，激動得鏡頭都快拿不穩了，聲音帶著巨大的亢奮：“觀眾朋友們！家人們！見證歷史！見家長算什么！酸菜味定情算什么！這CP直接進局子續杯了！年度法制咖CP！非沉舟念安莫屬！這進度條！坐火箭都追不上！禮物！火箭游艇刷起來！解鎖看守所副本！”
陳墨更是捧心尖叫，聲音穿透混亂：“他怕她冷給她外套！她沒推開還抱著！他被恐懼折磨還記掛她！她氣瘋了也沒真丟下他！他當眾宣布她蓋了他的外套（聘禮）！她惱羞成怒糊他一臉！這是什么？！這是愛啊！是酸菜味的雙向奔赴！是風油精也無法阻擋的宿命！鎖死！鑰匙我吞了！耶穌來了也拆不散！禮物刷爆！我要看他們看守所里分酸菜！”
“……”
蘇念安聽著林遠的“法制咖CP”和陳墨的“酸菜味雙向奔赴”，看著警察手中冰冷的手銬，再看看旁邊那個終于清醒一點、但依舊一臉狀況外、頭發凌亂、額頭紅腫、渾身散發著濃郁酸菜味的始作俑者……
一股巨大的、深不見底的、名為“認命”的疲憊感，如同滅頂的潮水，瞬間將她徹底淹沒。
她累了。
毀滅吧。
趕緊的。
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自己那只自由的手（另一只還被陸沉舟下意識地攥著），朝著警察亮閃閃的手銬，主動伸了過去。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被社死反復碾壓后的麻木。
“警察同志…”蘇念安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帶著一種看破紅塵的疲憊。
“…銬我吧。”
“…這爛攤子…”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旁邊還在茫然揉額頭的陸沉舟，補充了一句，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進了每個人的耳朵：
“…還有這個酸菜精…”
“…麻煩…一起打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