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酸菜缸進局子,這屆親家太卷了
派出所調解室的白熾燈冰冷刺眼,將一切細節都照得無所遁形。那副泛著金屬冷光的手銬,就擺在桌面上,像一個無聲的警示。年輕的警察眉頭緊鎖,目光在兩張截然不同的面孔間來回逡巡。
一邊是蘇念安。她主動伸著手,臉上是一種近乎麻木的疲憊,眼神空洞,仿佛靈魂早已抽離,只剩下一具疲憊的軀殼在等待最終的“判決”。另一邊則是陸沉舟。他剛把那件浸透了老壇酸菜味的外套從頭上扒拉下來,精心打理的發型亂成了雞窩,額頭上一個紅腫的大包格外醒目。他眼神茫然,帶著剛從幽閉空間解脫出來的驚魂未定,揉著太陽穴的動作透著一股子虛弱。
空氣里,那股頑固的酸菜味像一層油膩的薄膜,牢牢附著在每一個角落,與派出所特有的消毒水味、紙張油墨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難以言喻、令人窒息的“法制現場”專屬氣息。
“咳…”警察清了清嗓子,努力想找回執法者應有的威嚴。然而,目光掃過陸沉舟額頭上那個滑稽又可憐的大包,再看他那副虛弱茫然的樣子,語氣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遲疑,“…你們倆…說說情況?誰的責任更大點?或者說…誰先動的手?”他努力回憶著報案人——那對西裝革履、驚魂未定的年輕夫妻——語無倫次的控訴和現場那堪比一鍋亂粥的混亂場面。
“她!”
“他!”
兩個聲音,帶著截然不同的情緒,幾乎在同一時間響起!
蘇念安猛地扭過頭,原本麻木空洞的眼睛瞬間被怒火點燃,通紅得像兩顆燃燒的炭球,死死射向旁邊那個散發著酸菜味的“災星”!她主動伸手背鍋,是認命,是疲憊到了極點,不是要給這個混蛋頂罪!
陸沉舟被蘇念安那殺人般的目光刺得一個激靈,殘留的恐懼和大腦的混亂暫時屏蔽了他“察言觀色”和“趨利避害”的本能。警察詢問的瞬間,屬于理工男那種“陳述客觀事實”的軸勁兒(以及剛才被糊一臉酸菜外套的巨大委屈)占據了上風。他下意識地抬起手,沒有指向蘇念安,而是指向自己懷里那團散發著濃郁酸菜汗味的“物證”——他的西裝外套。聲音雖然虛弱,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鐵證如山”的固執:
“…警察同志…主要責任…在她…”他喘了口氣,目光快速掃過蘇念安噴火的眼睛,又像被燙到似的迅速垂下,手指固執地指著那團衣服,“…她…當眾用那東西砸我…還用…用這衣服…糊我臉…”每一個字,都精準地踩在蘇念安那根已經繃到極限、瀕臨斷裂的神經上,瘋狂地蹦跳!
轟——!??!
蘇念安腦子里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徹底熔斷!麻木?認命?統統被怒火燒成了灰燼!跟這個腦子被酸菜腌透了的神經病共處一室,哪怕是在派出所的調解室里,多待一秒都是對她生命的巨大褻瀆和折磨!
“陸!沉!舟!”一聲飽含血淚與滔天怒火的嘶吼,瞬間撕裂了調解室短暫的寂靜!蘇念安如同被點燃引信的烈性炸藥,在警察同志錯愕的目光和陸沉舟茫然抬頭的瞬間,身體里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手銬近在咫尺?這里是派出所?統統被拋諸腦后!她此刻唯一的念頭,就是讓眼前這個禍害徹底消失!
她猛地抬起腳!目標依舊是那個承載了她所有厄運、散發著酸菜味的源頭!腳下沒有礙事的壇子,但有更解氣的替代品!
那只踩著沾了酸菜汁的精致高跟鞋的腳,帶著破空之聲,狠狠地、精準地、用盡全身力氣,踹在了陸沉舟還死死抱在懷里的那團酸菜味西裝外套上!
“砰!”一聲悶響!力道之大,陸沉舟猝不及防,被踹得連同屁股下的塑料椅子猛地向后滑去!椅子腿與光滑的地磚摩擦,發出刺耳尖銳的“吱嘎”聲!他懷里的外套如同被擊飛的炮彈,脫手而出,“啪”地一聲,不偏不倚,正正糊在了對面墻壁上懸掛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鮮紅標語上!留下一個油漬麻花、散發著濃郁酸菜味的、極具諷刺意味的抽象派印記!
“?。?!”調解室里,除了小祖宗間歇性的哼唧,瞬間陷入一片死寂。警察同志拿著手銬的手僵在半空,嘴巴微張,顯然被這突如其來、在派出所里上演的“飛踹”驚呆了。
“反了!反了天了!”一直在調解室門口扒著玻璃、心急如焚的張桂芬瞬間炸了!她看到兒子被踹(雖然踹的是衣服,但在她看來,四舍五入就是踹了她兒子?。?,護犢心切加上對“準兒媳婦”如此“悍勇”行為的震驚,讓她再也按捺不住!她猛地推開試圖阻攔她的輔警,如同一頭發怒護崽的母獅,扛著那個一路跟來、此刻顯得格外突兀扎眼的祖傳巨無霸酸菜缸就沖了進來!
“哐當!”沉重的酸菜缸被她重重頓在調解室光潔的地磚上,沉悶的巨響震得桌上的紙杯都跟著跳了一下!
“誰敢銬我兒媳婦?!誰敢動我兒子?!”張桂芬叉腰怒吼,聲音洪亮,氣勢驚人。她一指墻上那件掛著的、糊在標語上的酸菜味外套,“看見沒?!衣服都蓋頭上了!聘禮也送了(雖然碎了)!那就是我老陸家板上釘釘的兒媳婦!小兩口鬧點別扭,打是親罵是愛,輪得到你們外人管?!銬什么銬!要銬先銬我!”她豪氣干云地把雙手往前一伸,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
“對!還有我!”李淑娟緊隨其后,也沖了進來!她一手還緊緊攥著那個裝著戶口本、存折和小金鎖的碎花布包袱,另一只手“啪”地一聲,把一張銀行卡用力拍在警察面前的桌子上,力道之大,震得筆筒都歪斜了!
“保釋!我們保釋!”李淑娟的聲音帶著護女心切的急切和一種不容置疑的“豪橫”,“警察同志您明鑒!我閨女那是正當防衛!是沉舟這孩子先言語不當,刺激了我閨女!她才輕輕碰了他一下!您看清楚了!是那件衣服惹的禍!跟我閨女可沒關系!”她努力把“飛踹”描述成“輕輕碰了一下”。
調解室里的年輕警察感覺自己的腦容量和職業素養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他看著眼前這口散發著濃烈“底蘊”的巨缸,桌上閃著金光的銀行卡,墻上掛著的那件“作案工具”酸菜外套,一個額頭帶包、眼神呆滯的“受害者”,一個氣得渾身發抖、戰斗力爆表的“施暴者”,還有兩位彪悍護崽、邏輯清奇的媽……太陽穴突突直跳。
“噗嗤!”“咔嚓咔嚓!”不合時宜的低笑聲和手機拍照聲從調解室門口傳來。
只見林遠不知何時已經擠到了玻璃門的最前面,手機鏡頭隔著玻璃,死死懟著里面混亂又荒誕的場面,因為憋笑,肩膀控制不住地狂抖:“家人們!看到沒?!酸菜味的銀手鐲還沒戴上,酸菜缸先來鎮場子了!陸阿姨威武!李阿姨霸氣!銀行卡直接拍桌!就問這保釋方式硬核不硬核?禮物刷起來!看蘇總監如何絕地反殺!”他的直播解說充滿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興奮。
陳墨則激動地貼在林遠旁邊,雙手捧心,眼睛亮得像探照燈:“他當眾指證她!她暴怒飛踹他!他抱頭(衣服)滑行!這是什么?!這是相愛相殺的最高境界!是酸菜味的火花四濺!陸工那茫然的小眼神(雖然呆滯)!蘇總監那炸毛的小模樣!絕配!鎖死!鑰匙我吞了!火箭游艇刷起來!我要看他們在警局里上演愛的和解!”她的腦補能力顯然已經突破了天際。
調解室內外,徹底亂成了一鍋加了過量酸菜和尖叫雞的怪味粥,喧囂鼎沸。
“胡鬧!簡直是胡鬧!”一位年紀稍長、看起來是負責人的老警察終于忍無可忍,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臉色鐵青,威嚴盡顯,“把無關人員都請出去!立刻!馬上!還有這個…這個缸!弄走!這里是派出所!不是你們解決家庭糾紛的菜市場!”他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幾個輔警連忙上前,試圖把張桂芬和她那口寶貝大缸“請”出調解室。
“誰敢動我的缸!這是我們老陸家的傳家寶!是下聘的禮!”張桂芬死死抱住酸菜缸,像護著命根子。
“親家母!都什么時候了還顧得上這缸!”李淑娟一把拉住張桂芬,目光灼灼地看向那位老警察,語氣瞬間切換成推心置腹的模式,“警察同志!誤會!都是天大的誤會!孩子們就是鬧著玩,下手沒輕沒重!您看,這衣服也蓋了(指墻上),人也‘碰’了(指陸沉舟額頭),氣也撒得差不多了,這不就扯平了嘛!咱們當務之急,是得談談正事!”她說著,利索地把碎花布包袱往桌上一放,拉開拉鏈,露出里面的戶口本、存折和那個紅布包著的小金鎖,“您給評評理!這倆孩子,那可是打小就定下的娃娃親!柳絮胡同的老街坊都能作證!青梅竹馬!天作之合!現在這…這緣分到了!是不是該趁熱打鐵,把正事兒給辦了?!”她巧妙地避開了“孩子”這個敏感詞,直奔主題。
“對!對!親家母說得太對了!”張桂芬瞬間被帶偏了節奏,也顧不上死守她的缸了,豪氣地一拍桌子(輔警趕緊扶住差點掉落的存折),“警察同志!您給主持個公道!這聘禮,我們老陸家是實打實的誠意!祖傳大缸!寓意深厚!過日子就得講究個實在!比那些花里胡哨的金銀實在多了!”她試圖賦予酸菜缸崇高的婚姻意義。
老警察看著桌上攤開的戶口本、存折、小金鎖,再看看旁邊那口散發著味道的巨缸,感覺血壓直線飆升,太陽穴的青筋都在跳動:“什么娃娃親?!什么正事兒?!這里是處理治安糾紛的地方!不是民政局!更不是婚介所!你們搞清楚狀況!”
“怎么不是正事?!”沈援朝也看準時機擠了進來,一臉嚴肅,仿佛在討論國家大事,“警察同志!這關系到兩個孩子的終身幸福!也關系到我們兩家…不!是幾個家庭的和諧穩定!”他目光掃過墻角抱著孩子、一臉生無可戀的西裝男夫妻(他們作為現場目擊者也被“請”了進來做筆錄),無形中將那無辜的小嬰兒也納入了這場荒誕的“家庭”范疇?!耙牢铱矗攧罩保劝押⒆拥拿麅憾ㄏ聛?!是跟我閨女姓沈,叫沈沉舟?還是跟他姓陸,叫陸念安?我看陸念安好!聽著就大氣穩重!”
“憑什么跟你閨女姓?!”張桂芬一聽就炸毛了,“必須得姓陸!陸念安!聽著就旺夫!再說了,這…這緣分是在我們老陸家祖傳酸菜缸的見證下達成的(她努力尋找著合理性)!那意義能一樣嗎?當然得姓陸!”她試圖把酸菜缸和姓氏綁定。
“親家母你這話說的!”李淑娟立刻反擊,“這緣分是兩家的事!孩子(指代意義)像我們念安,聰明大氣!就該姓沈!沈沉舟!多好的名字!”她毫不退讓。
“陸念安!”
“沈沉舟!”
兩位母親如同斗紅了眼的公雞,隔著調解桌唾沫橫飛,爭得面紅耳赤,完全無視了旁邊臉色越來越黑、怒氣值即將爆表的老警察,也徹底忽略了角落里那對抱著真正孩子的、已經石化了的西裝男夫妻。
而被爭論的“主角”——陸沉舟和蘇念安,一個揉著額頭的大包,眼神放空地望著天花板,仿佛靈魂已經隨著那灘碎掉的酸菜一起升天了;另一個則抱著胳膊,冷眼旁觀著這場鬧劇,精致的臉上只剩下一種看透世事的冷漠和疲憊,清清楚楚地寫著“累了,毀滅吧”。
就在兩家父母為了一個尚不存在的“孩子”的姓氏吵得不可開交,老警察忍無可忍,深吸一口氣,準備再次拍桌發出雷霆怒吼,徹底終結這場鬧劇時——
“哇啊——?。?!嘔——?。。 ?/p>
被西裝男老婆抱在懷里,經歷了認錯親、驚嚇、饑餓、混亂、以及調解室里持續不斷的濃郁酸菜味熏陶的小祖宗,積攢的所有委屈、恐懼和腸胃不適,終于以最原始、最具沖擊力的方式爆發了!
一聲驚天動地的哭嚎,幾乎要掀翻屋頂!
緊接著,是劇烈的嘔吐!
一股帶著濃烈奶味和食物殘渣氣味的污物,如同小型噴泉,瞬間沖了出來!精準地、毫無保留地,澆灌了西裝男老婆昂貴的連衣裙前襟,并且熱情洋溢地濺射到了旁邊…張桂芬護在身邊的、那個祖傳巨無霸酸菜缸的…缸壁上!
一股新鮮的、熱乎的、極具存在感的酸腐異味,瞬間強勢加入了調解室原有的酸菜、汗味、消毒水混合的“氣息大合唱”之中!
“!??!”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張桂芬看著自己心愛的、象征著“誠意”的祖傳大缸缸壁上那灘新鮮熱乎、緩緩流淌的奶漬污物,表情徹底凝固,嘴巴微張,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李淑娟看著這突如其來的“杰作”,也張大了嘴,忘了爭吵。
沈援朝虎軀一震,目瞪口呆。
西裝男老婆發出一聲短促而凄厲的驚叫!
西裝男手忙腳亂地找紙巾,臉色煞白。
兩位年輕的警察同志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眉頭緊鎖。
老警察的額角,一根青筋清晰地、劇烈地跳動起來,握著桌沿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林遠的手機鏡頭,精準地捕捉到了酸菜缸壁上那灘流淌的污漬,以及所有人瞬間石化的表情。他憋笑憋得臉都扭曲了,聲音發顫地對著直播間說:“家…家人們…見證歷史…酸菜缸…它…它加料了!純天然嬰兒特供版!這聘禮…這下真是‘有味道’了!絕無僅有!”
陳墨則捂著嘴,激動得直跺腳:“天降‘祥瑞’!酸菜缸開光了!這CP的互動連意外都這么‘有料’!鎖死!必須鎖死!鑰匙我扔黃浦江了!禮物!嘉年華刷起來啊家人們!”她的腦回路依舊清奇。
濃烈的、新鮮的奶腥嘔吐物的氣味,在原本就濃郁的酸菜味的催化下,如同威力倍增的生化武器,瞬間以壓倒性的優勢統治了整個調解室。
死寂。
令人頭皮發麻、幾乎窒息的死寂。連小祖宗都似乎被這詭異的安靜嚇到,哭聲變成了委屈的抽噎。
老警察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后被那混合的恐怖氣味嗆得喉嚨發癢,強行忍住咳嗽)。他猛地、用盡全身力氣一拍桌子!
“哐當?。。 本揄懭缤降伢@雷,瞬間蓋過了所有細微的聲音,震得窗戶玻璃都在嗡嗡作響!
老警察臉色鐵青,脖子上青筋如同虬龍般暴起,目光如同兩道冰冷的探照燈,掃過混亂不堪、氣味感人的眾人,最終死死釘在那口被“加料”的巨無霸酸菜缸上,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裹挾著雷霆之怒:
“都!給!我!閉!嘴——!!!”
咆哮聲帶著無與倫比的威懾力,瞬間鎮住了所有人。張桂芬和李淑娟伸著的手僵在半空,沈援朝張著嘴忘了合上。
“再吵一句!”老警察的手指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帶著絕對的權威指向那口散發著“雙重濃烈氣息”的巨缸,聲音冰冷刺骨,不容置疑:
“老子立刻把這缸!連同里面那些咸菜疙瘩!”
他頓了頓,目光如刀鋒般掃過桌上李淑娟的存折和銀行卡,補充了一句更具威懾力的話:
“還有你們那些東西!統統作為妨礙公務、擾亂辦公秩序的證物!扣!下!來!依法處理?。。 ?/p>
“……”
“……”
世界,終于徹底安靜了。
只剩下小祖宗委屈的、斷斷續續的抽噎聲,在彌漫著復雜到難以形容的氣味和執法者滔天怒火的調解室里,微弱地、無助地回蕩著。
蘇念安緩緩閉上眼,濃密的長睫在蒼白的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她感覺自己的靈魂,正隨著那口被賦予了全新“內涵”的祖傳酸菜缸一起,沉向一個深不見底的、充滿了各種怪異味道的、名為“荒誕人生”的深淵。派出所冰冷的空氣,也驅不散那深入骨髓的疲憊和無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