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酸菜缸認親記,這屆DNA太離譜
老警察那聲“沒收充公”的咆哮,裹挾著雷霆之怒,如同冰水澆頭,瞬間將調解室里煮沸的混亂潑熄了大半。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帶著酸菜、奶味、屎尿味的冰坨子。
張桂芬看著自己祖傳巨無霸酸菜缸壁上那灘新鮮熱乎、緩緩流淌、散發著濃郁生命氣息的“黃金鍍層”,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李淑娟盯著“外孫”(?)的杰作,張開的嘴忘了合攏。沈援朝虎目圓睜,仿佛看到了外星生物入侵。西裝男夫妻一個尖叫一個手忙腳亂,紙巾在空中飛舞。
唯有墻角的小祖宗,在完成了這驚天動地的“藝術創作”后,似乎耗盡了力氣,委屈的抽噎變成了斷斷續續的、小小的嗝。
濃烈而復雜的異味,在沉默中無聲地蔓延、發酵,挑戰著每個人的嗅覺神經極限和理智底線。
老警察胸膛劇烈起伏,臉色鐵青,脖子上暴起的青筋突突直跳,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死死釘在那口“價值連城”的酸菜缸上。他手指顫抖地指著缸壁上的“黃金”,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帶著毀滅性的力量:
“拖!車!”他猛地扭頭,對著門口同樣被震住的年輕警察吼道,“現在!立刻!馬上!給我叫拖車!把這!腌咸菜的!破缸!還有里面那些爛咸菜!給老子拖走!充公!當!證!物!”最后三個字,幾乎是從牙縫里嘶吼出來的,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拖…拖車?!”張桂芬如夢初醒,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那聲音的分貝,瞬間蓋過了小祖宗的抽噎!什么兒媳婦,什么孫子,在這一刻都被拋到了九霄云外!她的缸!老陸家祖傳的、能腌兩頭豬的、象征著無上誠意和底蘊的巨無霸酸菜缸!要被拖走充公了?!
“不行!絕對不行!”張桂芬如同護崽的母獅,張開雙臂,整個人撲在了大缸上,用身體死死護住那流淌著“黃金”的缸壁,聲音帶著哭腔和破釜沉舟的決絕,“這是我的命根子!是老陸家的根!誰敢動它!我就跟誰拼了這條老命!”
“對!親家!護缸!”李淑娟也從巨大的沖擊中回過神來!什么姓沈姓陸!在共同的“缸難”面前,瞬間結成了牢不可破的同盟!她也一個箭步沖上去,和張桂芬并肩作戰,死死扒住缸沿,怒視著老警察和試圖靠近的輔警,“警察同志!講不講道理?!這缸招誰惹誰了?!它是無辜的!是受害者!是被…被不明液體襲擊的(她嫌棄地瞥了一眼缸壁)!你們不能這樣!這是搶劫!是破壞非物質文化遺產!”她急中生智,給酸菜缸扣上了個高帽子。
“……”老警察看著這兩位如同焊在缸上的母親,感覺自己的腦血管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翻騰的氣血,卻再次被那混合的異味嗆得劇烈咳嗽起來。
調解室的混亂再次升級!護缸派(張桂芬李淑娟)與執法派(老警察及輔警)形成了新的對峙!西裝男夫妻抱著“罪魁禍首”小祖宗,縮在角落瑟瑟發抖,試圖降低存在感。沈援朝看看老伴,看看老警察,再看看那口缸,一時竟不知該幫哪邊。
就在這新一輪的雞飛狗跳、唾沫橫飛中,一個虛弱卻異常執著的聲音,如同投入泥潭的小石子,微弱地響起:
“…聘禮…還有…”
聲音來自一直被遺忘在角落、揉著額頭大包、眼神依舊有些渙散的陸沉舟。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
蘇念安抱著胳膊,冷眼旁觀這場鬧劇,臉上是看破紅塵的麻木。聽到陸沉舟的聲音,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滿嘲諷的弧度,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嘈雜:
“聘禮?還有?”她目光掃過地上不存在的碎壇子,掃過墻上掛著的那件酸菜味外套,最終定格在陸沉舟那張狼狽不堪的臉上,每一個字都淬著冰渣,“風油精?枸杞?還是…你那顆被酸菜腌入味的腦袋?”
刻薄的言語如同冰錐,精準地刺向陸沉舟。
陸沉舟似乎被她的話刺得瑟縮了一下,但眼神里那股屬于理工男的、不合時宜的軸勁兒(或者說被幽閉恐懼和社死反復蹂躪后的麻木)再次占據了上風。他像是沒聽到蘇念安的嘲諷,也完全無視了周遭護缸的怒吼和警察的呵斥。
他低著頭,動作有些遲緩地、帶著一種近乎儀式感的莊重,將手伸向自己那件同樣沾了酸菜汁、皺巴巴的西裝內側口袋。
所有人都看著他,連護缸的張桂芬和李淑娟都暫時停下了動作,屏住了呼吸。老警察眉頭緊鎖,手按在腰間,警惕地盯著他,生怕這精神狀態明顯不穩定的家伙再掏出個什么“生化武器”。
陸沉舟的手在口袋里摸索著,動作很慢,仿佛在尋找一件失落的珍寶。
幾秒鐘后,他的手指似乎觸碰到了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極其珍重地將那東西掏了出來。
那是一個小小的、圓圓的、顏色有些陳舊的……
撥浪鼓?
鼓身是暗紅色的木頭,邊緣被摩挲得有些光滑圓潤,鼓面蒙著略泛黃的羊皮。兩根細細的紅繩系著兩顆小小的、圓溜溜的木質鼓槌。
看上去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甚至有些廉價的舊式兒童玩具。
陸沉舟將這個小小的撥浪鼓托在掌心,眼神有些茫然,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珍視。他下意識地、輕輕晃動了一下手腕。
“咚…咚咚…”
清脆而略帶沉悶的鼓點聲,在充斥著酸菜味、爭吵聲、和詭異沉默的調解室里,突兀地響起。
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
“……”
空氣再次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個小小的撥浪鼓上。
張桂芬和李淑娟扒著缸壁的手,不自覺地松開了。沈援朝虎目圓睜。老警察按在腰間的手,僵住了。連縮在角落的西裝男夫妻,都下意識地伸長了脖子。
這鼓…有點眼熟?
蘇念安冰冷嘲諷的表情,在聽到那“咚咚”聲的瞬間,如同被重錘擊中,猛地僵住!她瞳孔驟然收縮,死死地盯著陸沉舟掌心那個小小的撥浪鼓,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東西!一股巨大的、被塵封的、帶著酸甜記憶的洪流,猝不及防地沖擊著她瀕臨崩潰的神經!
就在這時!
“哇啊——叭噗!叭噗!噗噗噗!”
一直被西裝男老婆抱在懷里、抽抽噎噎的小祖宗,在聽到那清脆鼓聲的瞬間,如同被按下了神奇的開關!哭聲戛然而止!小家伙猛地抬起頭,烏溜溜的大眼睛瞬間瞪得溜圓,直勾勾地看向陸沉舟手中的撥浪鼓!小嘴癟了癟,隨即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充滿巨大驚喜和急切渴望的咿呀聲!
“叭噗!叭噗!噗噗!”他奮力地在媽媽懷里扭動著小身子,肉乎乎的小手拼命地伸向撥浪鼓的方向,口水都流了出來,小臉上寫滿了“我要!快給我!”的迫切!
這突如其來的、過于激烈的反應,讓抱著他的西裝男老婆猝不及防!
“哎喲!”她驚呼一聲,手臂被孩子猛地一掙!
那個小小的、承載著所有人目光焦點的撥浪鼓,在陸沉舟同樣驚愕的注視下,被他無意識放松的手指…滑!落!了!
“咚!”
撥浪鼓掉落在光潔冰冷的地磚上,發出一聲清脆的撞擊聲。鼓身彈跳了一下,滾了幾圈,停在了調解室中央,距離小祖宗不遠的地方。
“叭噗——!!!”小祖宗看到心愛的玩具(?)落地,爆發出更加凄厲和急切的哭嚎,小身子扭得像麻花,小腳亂蹬,差點從媽媽懷里滑下去!
西裝男老婆手忙腳亂地抱緊孩子,又氣又急。
然而!
比小祖宗反應更劇烈的,是調解室里的兩家人!
張桂芬、李淑娟、沈援朝,三位長輩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釘在那個滾落在地的、小小的、暗紅色的撥浪鼓上!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鍵。
張桂芬臉上的護缸怒容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置信的、混雜著巨大震驚和狂喜的呆滯!她的嘴唇哆嗦著,手指顫抖地指向地上的撥浪鼓:“那…那鼓…那鼓…”
李淑娟更是捂住了嘴,眼睛瞬間瞪大,盈滿了淚水(這次不是裝的),聲音帶著巨大的顫抖和不敢置信:“老沈…老沈!你看!那鼓…那鼓邊的劃痕!是不是…是不是當年念安那丫頭搶糖時,被小木頭不小心磕的?!一模一樣!就在鼓邊兒上!還有那鼓槌上系的結!是我打的!我親手打的!紅繩頭留得特別短!怕纏著孩子!”
沈援朝虎軀劇震!一個箭步沖到撥浪鼓旁邊,也顧不上臟,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撿起那個小小的撥浪鼓,如同捧著失散多年的稀世珍寶!他粗糙的手指顫抖地摩挲著鼓身邊緣那道細微的、幾乎看不出來的陳舊劃痕,又仔細看著鼓槌紅繩末端那個獨特的、短小的繩結!
“是…是它!老陸家那小子的撥浪鼓!”沈援朝的聲音渾厚,此刻卻帶著巨大的激動和哽咽,他猛地抬頭,目光如同探照燈,灼灼地射向一臉茫然、額頭紅腫的陸沉舟,“小子!這鼓!哪來的?!”
“……”
陸沉舟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大的、來自三雙眼睛的灼熱注視弄得更加茫然。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額頭的大包,又看看被沈援朝捧在手里的撥浪鼓,嘴唇動了動,聲音干澀:“…我的…從小…就在身邊…”
“轟——!!!”
如同在滾油鍋里潑進了一瓢冰水!兩家人壓抑了二十年的情感洪流,在這一刻,被一個小小的撥浪鼓徹底點燃!
“我的老天爺啊!”張桂芬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哭嚎,再也顧不上她的缸,幾步沖到陸沉舟面前,粗糙的大手顫抖著捧起兒子那張帶著包、沾著酸菜汁、此刻在她眼中卻無比珍貴的臉,“沉舟!我的兒!真是你啊!柳絮胡同對門的小木頭!老蘇家的念安丫頭…是你…是你娃娃親的媳婦兒啊!”她激動得語無倫次,眼淚鼻涕齊流。
李淑娟也撲了過來,一把抱住了還僵在原地的蘇念安,哭得泣不成聲:“念安!我的傻閨女!是他!是陸家的小木頭!那個總給你糖吃、搬家還給你留了小木劍的陸沉舟啊!你們…你們這是老天爺注定的緣分啊!繞了這么大一圈…嗚嗚嗚…”
沈援朝緊緊攥著那個小小的撥浪鼓,老淚縱橫,看看陸沉舟,又看看蘇念安,激動得說不出話。
失散二十年的故人子女,竟以如此荒誕離奇、充滿酸菜味的方式重逢相認!巨大的狂喜和失而復得的激動,如同海嘯般席卷了兩家父母,將之前的爭吵、誤會、甚至那口“鍍金”的酸菜缸都暫時拋到了腦后!
“……”
蘇念安全身僵硬地被母親摟在懷里,大腦一片空白。她看著那個被沈援朝如同圣物般捧著的撥浪鼓,塵封的記憶如同開閘的洪水,洶涌而至。柳絮胡同斑駁的樹影,隔壁男孩遞過來的、帶著體溫的水果糖,還有…搬家時他偷偷塞給她的小木劍,被她一直藏在舊物箱的最底層……
是他?
那個給她糖、被她搶了撥浪鼓、搬家時哭得稀里嘩啦的小木頭…是眼前這個舉著風油精“求婚”、抱著酸菜壇子不放、被自己塞枸杞糊外套的…煞氣精陸沉舟?!
荒謬感和巨大的沖擊讓她失去了所有反應,只是呆呆地看著同樣一臉呆滯、被母親捧著臉的陸沉舟。
“……”
“……”
調解室里,只剩下兩家父母激動的哭嚎和哽咽。連老警察和輔警們都有些動容,暫時忘了拖車的事。
然而!
“警察同志!!!”一聲凄厲的、帶著巨大憤怒和控訴的尖叫,如同冰錐般刺破了這感人的重逢氣氛!
西裝男老婆抱著還在為撥浪鼓哭嚎的小祖宗,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沉浸在認親狂喜中的兩家人,對著老警察尖叫:“他們!他們是一伙的!連信物都準備好了!處心積慮!就是想搶我的孩子!這鼓!絕對是仿造的!為了博同情!警察同志!您不能信啊!快抓他們!銬起來!”
西裝男也一臉悲憤:“對!太陰險了!連二十年前的舊玩具都仿造!心思歹毒!”
這指控如同冷水,瞬間澆醒了沉浸在狂喜中的兩家人。
“放屁!”張桂芬猛地扭頭,怒視西裝男老婆,“這是我兒子從小戴在身邊的!什么仿造!這就是鐵證!老天爺開眼!讓我們找到了失散的兒子兒媳(?)!”
“誰稀罕搶你家孩子!”李淑娟也怒了,指著小祖宗,“我閨女女婿(?)自己會生!要你這…這…”她看著小祖宗臉上掛著的鼻涕眼淚,再看看自家閨女和陸沉舟,那句“歪瓜裂棗”終究沒罵出口。
“證據!我們要證據!”西裝男老婆歇斯底里,“空口無憑!誰知道這破鼓是不是地攤上買的舊貨!”
調解室的氣氛瞬間從感人重逢跌回劍拔弩張!
“證據?”一直沉默冷眼旁觀的蘇念安,突然開口了。她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壓過了所有的爭吵。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她身上。
蘇念安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手,伸向自己隨身攜帶的那個通勤包。她的動作很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在眾人驚疑不定的注視下,她從包里層一個帶拉鏈的、極其隱秘的小隔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把小小的、用木頭削成的…劍?
劍身只有巴掌長,木質已經呈現出溫潤的深棕色,邊緣同樣被摩挲得光滑,劍柄處纏著褪色的紅線,劍尖似乎還有一點小小的、陳舊的磕碰痕跡。
正是陸沉舟搬家時,偷偷塞給她的那把…小木劍!
她一直留著。像留著童年一段模糊而帶著甜味的舊夢。
蘇念安沒有說話,只是將這把小小的木劍,輕輕地、放在了沈援朝手中那個小小的撥浪鼓旁邊。
一鼓。一劍。
陳舊。溫潤。帶著歲月的包漿和無法磨滅的童年印記。
如同兩塊失散多年的拼圖,在二十年后,在這個充滿酸菜味、屎尿味和巨大荒誕的派出所調解室里,嚴絲合縫地…拼合在了一起。
“……”
“……”
死寂。
絕對的死寂。
連小祖宗都似乎被這無聲的“證據”震懾住,忘記了哭嚎,好奇地看著那兩樣小東西。
林遠的手機鏡頭,因為主人極度的震驚和激動而瘋狂抖動,畫面糊成了一片,但他的聲音卻如同打了雞血,帶著破音的亢奮:“家人們!家人們!信物!雙信物出土!撥浪鼓!小木劍!柳絮胡同的約定!二十年的伏筆!史詩級大反轉!這CP…是老天爺拿鋼印蓋戳認證的!鎖死!鑰匙融進酸菜缸了!禮物!嘉年華!給我刷爆!”
陳墨更是激動得淚流滿面,死死抓著林遠的胳膊:“他珍藏她的撥浪鼓!她攥著他的小木劍!二十年!從未丟棄!在各自的世界顛沛流離!最終在酸菜味里重逢!這是什么?!這是宿命!是刻進DNA里的雙向奔赴!酸菜味是月老的紅線!風油精是丘比特的箭!磕死我了!我宣布!這就是我磕的CP天花板!沒有之一!”
西裝男夫妻看著那嚴絲合縫的一鼓一劍,張大了嘴,臉色煞白,所有指控都堵在了喉嚨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老警察看著那兩樣飽含歲月痕跡的小物件,再看看激動得抱頭痛哭的兩家父母,以及依舊一臉呆滯(信息量過大)的陸沉舟和表情復雜沉默的蘇念安,深深地、深深地嘆了口氣。感覺這案子…已經徹底滑向了玄學的深淵。
他疲憊地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目光掃過那口散發著“雙重底蘊”的酸菜缸,掃過西裝男老婆裙擺上的“黃金”,最終落在還在沈援朝手里的一鼓一劍上。
“夠了!”老警察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疲憊和無力感,“吵!吵能吵出個結果嗎?!”
他猛地一指還在沈援朝手里的小鼓和小木劍,又指了指西裝男老婆懷里的小祖宗,聲音帶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決斷:
“親子鑒定!”
“你們兩家!帶上這…這孩子!”
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聲音帶著莫大的諷刺:
“還有這口…‘非物質文化遺產’!”
“一起去!”
“是騾子是馬!DNA說了算!”
“在結果出來之前——”
老警察的目光如同冰錐,掃過所有人。
“誰再敢在派出所里吵一句!砸一件東西!或者…”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最后的力氣。
“…再拉缸里一次!”
“老子!就把你們!連同這口缸!一起!送!拘!留!所!”
老警察的咆哮在調解室里回蕩,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悲壯。
張桂芬和李淑娟瞬間收聲,護住酸菜缸的動作都輕了幾分。
沈援朝小心翼翼地收好撥浪鼓和小木劍。
西裝男夫妻抱著孩子,一臉絕望。
陸沉舟依舊茫然地揉著額頭的大包。
蘇念安默默收回了自己的小木劍,放回包里的暗袋,動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珍重。
林遠和陳墨激動地對視一眼,異口同聲:“親子鑒定副本!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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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時后。市立親子鑒定中心。
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努力想要壓制住某些不和諧的氣息,但效果甚微。
大廳里氣氛詭異。
張桂芬和李淑娟一左一右,如同哼哈二將,守護著那口被臨時用大塊塑料布(中心提供)勉強包裹住、但依舊頑強散發著“底蘊”的祖傳巨無霸酸菜缸。兩人神情肅穆,如同守護著傳國玉璽。
沈援朝緊緊抱著一個文件袋,里面裝著戶口本、舊照片(剛讓家里人拍過來的)、以及那神圣的撥浪鼓和小木劍(蘇念安暫時保管自己的劍)。
西裝男夫妻抱著小祖宗,臉色灰敗,如同等待審判。
陸沉舟和蘇念安坐在塑料長椅上,一個眼神放空盯著天花板,一個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中間隔著的距離能再塞下一個酸菜缸。兩人臉上都帶著被反復蹂躪后的麻木。
林遠和陳墨則縮在角落,手機鏡頭低調地對準眾人,無聲地進行著戰地直播。
護士臺那邊傳來壓抑的騷動。一個戴著口罩、眉頭緊鎖的中年護士拿著登記表,目光銳利地掃過大廳里這群奇裝異服(張桂芬的解放鞋、李淑娟的碎花包袱)還帶著巨大異味源的人。
她的目光最終落在那口被塑料布包裹、但形狀和隱隱散發的氣息都無比可疑的巨物上,又落到西裝男老婆懷里那個襁褓上。小祖宗似乎剛睡醒,不安分地扭動著,一股熟悉的、新鮮的異味正從襁褓底部頑強地滲透出來,加入空氣的混合大軍。
中年護士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畢生的職業素養,但口罩上方露出的額頭,清晰地爆出了青筋。她猛地一拍桌子,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響徹整個大廳:
“外面那口酸菜缸!是誰家的?!給我弄出去!立刻!馬上!這里是親子鑒定中心!不是醬菜廠!”
她頓了頓,手指顫抖地指向西裝男老婆懷里的小祖宗,聲音拔高了八度:
“還有這孩子!取樣之前!能不能!先!把!尿!布!換!了?!”
“這味道…是想把DNA都腌入味嗎?!!”
“……”
大廳里一片死寂。
只有酸菜缸在塑料布下,沉默地散發著恒久的、勝利者的咸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