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樓,白芥懨懨地取下耳夾,宣泄似的扔在紅木地板上,噼里啪啦作響。
房間里一聲貓叫止住了眼淚,她走出衣帽間去尋,見翡翠正窩在自己的床上。
淡綠碎花的床單上添著一抹黑,格外乍眼。
白芥上前抱它:“小樣,你也把我家摸得門兒清了?”
盯著翡翠的眼睛,她瞬間想到了腰間那把匕首上鑲的綠寶石,翡翠的眼睛當真像一枚翡翠,也像那灣浪漫的安達曼海。
匕首上的綠寶石……可惜,主人不愛惜的原因,漂亮的海變成了一枚生滿綠銹的銅鏡,也像老人渾濁的眼睛。
白芥貼近它哈口氣,再攥著身下的被子擦了擦,還是不見光澤。
這時,手機“叮”得振了好幾下。
陌生人的好友申請。
白芥拿起手機看了看,剛想放下,一通電話撥來。
“是我,通過一下。”電話那頭男人聲調低沉。
對方發來一條:“方便嗎?”
幾秒過后,又是一條:
“我查到他了,和你姑姑長得一點都不像。”
單從這消息,白芥都已經能窺見手機對面是怎樣一副小人得志的臉。
她和自己姑姑沒見過幾面,倒和那個蔣年常常碰上,讀書時,他比她小一級,是個家長眼中的好孩子,老師眼中的好苗子。
這么一個乖乖男,白芥一點兒都不想了解。
但每回在校門口老遠就會聽見一個煩人的聲音:
同學,你校服呢?
不過細看,蔣年確實和記憶中的姑姑沒幾分相像。
白芥笑笑,打下一串字:私生子唄。
對方發來一個問號,接而一條:婚內出軌?
白芥食指彎曲,用指關節磨拭著下巴,南山如今二十三歲,那蔣年才十八歲,倒回去看,應該是蔣年出生后再領養的南山。
她回:好生掰手指頭算算,是你養母不要你之后,跑去給人當后媽了。
等了很久都沒有動靜,想必對面已經憤怒填胸了。
下一瞬,黑洞洞的窗外措不及防跳進來一人。
白芥抬眼,窗前那男人黑帽遮眼,衣領捂臉。
好在匕首就在床邊,白芥一個翻身下床,抄起匕首朝對方刺去。
男人不躲,反倒迅速握住她拿刀那只手,將人攬入懷中。
白芥對向別人的刀,卻抵在了自己脖頸上。
男人笑她:“幾個意思?為情自戕?”
聽那聲音,便知曉身后是誰了,白芥絲毫不顧脖子上還橫著把刀,頭往后一撞,正中對方下巴。身后一吃痛,手上的動作也松了。
白芥將匕首一轉,將他抵在窗沿,一個正頂膝,對方悶哼一聲,雙手舉在兩邊:“白小姐,你開玩笑一點度都沒有?”
“誰跟你開玩笑,私闖民宅,我可以報警抓你。”說著,對方脖子上生生留下一條血痕。
南山喉結上下滾動,眼神往后一瞥,此時窗戶大大打開,身后空落落的。
打定主意后,突然把住白芥的肩膀,往后一倒,壓根不消用力,白芥上半身也跟著探出窗外,死死靠在南山身上。
這姿勢怎么看怎么怪,白芥氣的都要炸了。
而身下之人還無辜得看她,眼神似在說:這是作何,叫人看了去,我清白何在?
若不是理智尚存,真想用刀刺穿他的喉嚨。
“起來吧,我腰抵著窗框真不好受。”這話,南山倒反咬一口。
不知腰上的手何時松的,白芥抓住邊框,剛一起身,便一刻不等,抬腳將這無恥之徒踢下三樓。
喘息未定,白芥靠窗向下看,人已經不在了。
“這兒呢。”南山從身后拍她肩。
待轉過去,
對方正言厲色道:“一個女孩子,晚上不關窗不鎖門,很危險。”
見白芥仍是眉梢微蹙,眼神提防著他,解釋道:
“我是跳進二樓走樓梯上來的,別像看鬼一樣看我。”隨后目光圍著這整潔的房間打量一番,將旁邊凳子上搭著的外套遞給她:“聊聊?”
對方一把打開他的手,胸口急促起伏著,顯然氣得不輕。
“是正事。”
白芥頂頂腮,吐一口氣:“南山,我現在一點都不想跟你聊。”
“剛才是你抵在我身上,還將我踹樓下,你生什么氣?”南山將那凳子移過來坐,翡翠也跑過來和他撒嬌。
這人隨便闖進她的房間,坐她凳子擼她的貓,白芥惱得心跟吃了個秤砣,沉甸甸的:“把你的貓還有你的刀都帶走,滾出我家。”
南山還想逗她,抬頭一看,對方臉色陰沉得嚇人,淚水還在眼眶打轉,像被他怎么著了一樣。
忙不迭地找紙:“怎么還哭了?你不想看到我,那我先回去,什么時候想聊了給我發消息?”
感覺這話有點生硬,后面補了句:“好不好?”
白芥擋開他的手,自己左一抹右一抹,淚就止住了。套上剛剛那件外套,將帽子一攏,轉身翻窗下樓。
南山趕忙跟上。
秋夜,風颯颯,木蕭蕭,茂林上承映著稀疏的月光。
被路燈染得暖黃的長長林道,兩人兩影,白芥在前悶頭走著,南山在后步調緩慢,自然跟隨。
十來分鐘,空無一人的林道走到頭,是一條人影幢幢的夜市,霓虹燈與攤位燈光交織成璀璨星河。
市井巷尾,煙火氣藏著人間百態,喧囂中透著溫情脈脈。
南山快步上前問:“要不吃點什么?”
白芥“嘖”一聲扯下帽子:“你腦子里只有吃嗎?”
南山尷尬舔舔嘴唇:“白芥,你不痛快扇我幾巴掌,別用語言攻擊人,我心很脆弱的。”
對方又不講話了,戴上帽子繼續悶頭走。
南山望著她背影,那勁勁兒的步調,哪像個富家閨女?倒像會在課間壁咚好學生的問題少女。
白芥還站著等了他幾秒,南山跟上同她并肩走。
“把我往哪兒帶啊?我可是有門禁的,過十二點回不了家的。”
白芥毫不客氣:“你的哪個養母給你立門禁?”
南山氣的嘴唇都快咬破了,這人從小到大都這么說話嗎?沒被人揍過么?
“我舅舅不給你立門禁?也對,門哪拴得住你啊,那窗說跳就跳。”
見對方一臉淡漠得盯著前面,南山接著問:“你臉上的巴掌印,咱舅打的?”
地上的一只影子停了,另一只也停下來,南山定了定看向她,倔強的眼里蓄滿淚水。
片刻,白芥沖他仰仰下巴:“后面是蔣年家,我不想和你聊,但我知道你要聊什么,直接點,問他。”
南山撇過頭望望,一棟五層小洋房,一間房亮著燈光。
白芥幾步攀上那瓦墻,跳進人家院兒,南山緊隨其后。
兩人相視一望,白芥嘲諷他:“上啊?不敢了?”
南山摸摸鼻子,左看右看。
白芥嘁一聲,連退好幾步,以極快的速度沖上那白漆墻,留下幾道鞋印。
靠近亮燈的窗戶,她將身一轉,踩著下面的窗檐,背緊貼墻面。
隨即不知從哪掏出一把石子,往上面的窗口扔去,咚咚幾聲,頭上的亮光打來,白芥下身用力一蹬,抓住窗框和探出身的少年打了個照面兒。
這人反應異常冷靜,認出是誰來,不喊聲堂姐也不叫聲學姐,就直直稱她大名:白芥?
白芥心里不爽,下面那個堂哥為老不尊,這個堂弟也沒大沒小。
她扯住蔣年的衣領,借力一翻,隨他進入屋內。
下面的南山脖子都仰疼了,白芥探出來沖他道:“再不上來窗都不給你留。”
南山撫著脖子轉轉:“等著”,隨后踩著上一人留下的鞋印,翻進屋內。
蔣年眼神懨懨地看向窗口的男人,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