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黎第三次把手機摔在酒店的大床上時,她確定自己快要瘋了。
窗外是童話般的雪景,阿爾卑斯山在晨光中像撒了糖霜的姜餅,但她根本沒心情欣賞。
“老板!您到底準備什么時候回去啊!“她對著空氣大喊,聲音在空蕩蕩的套房里回蕩。
手機屏幕又亮起來,第27個未接來電,這次是董事會的人。
卓黎做了個深呼吸,撥通了江清竹的電話。
與此同時,布里恩茨湖上。
江清竹裹著駝色的大衣,坐在一艘小木船上。船夫是個銀發老人,哼著德國民謠慢慢劃槳。雪花落在她睫毛上,又很快融化。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第七次時,她終于嘆了口氣掏出來。
“老板!您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人給我打電話,手機都要被打爆了。”
江清竹輕笑出聲,雪花落在掌心。
“手機壞了我報銷。”
“老板您知道這根本不是報銷的問題!“卓黎哀嚎著。
湖面泛起漣漪,一群野鴨從船邊游過。江清竹用指尖輕點落在船舷上的雪花:“圣誕節過完了走吧。”
掛斷電話后,她仰頭看向天空。雪變小了,云層間透出一線陽光。
船槳劃開翡翠色的湖水,木船朝著吉斯巴赫大酒店駛去。
江清竹裹緊駝色大衣的領口,目光掃過木質平臺,沒有鋼琴,只有幾個游客在拍照。
“這里的….鋼琴呢?”她轉頭問船夫。
銀發船夫系纜繩的手頓了頓,笑著搖頭:“這里從來沒有鋼琴哦,女士。”
有段時間江清竹迷上了愛的迫降,剛好要回國了,就想著來瑞士看看。
“這個月你是第七個問鋼琴的亞洲游客了。”
船夫眨眨眼,指向酒店方向:“不過...”
“酒店大堂有架1889年的施坦威。”船夫壓低聲音,“只要點杯咖啡,就能偷偷彈一下哦。”
她忽然想起劇中那個場景——尹世莉站在雪地里,琴聲像看不見的絲線牽引她的腳步。
當時看到這一幕時,她正熬夜修改商場改造方案,改了幾版她都不滿意,電腦藍光映得她臉色發青。劇中鋼琴響起的剎那,她竟對著屏幕落下淚來。
船靠岸的晃動打斷了思緒。江清竹邁步上岸時,木質碼頭發出沉悶的回響。
街道上已經彌漫著圣誕的氣息。櫥窗里機械圣誕老人不知疲倦地揮手,紅綠彩燈纏繞在古老的電車軌道上,隨著寒風輕輕搖晃。幾個戴毛線帽的孩子尖叫著從她身邊跑過,差點撞掉她手中的咖啡。
她去酒店點了杯咖啡,就出來了。
反正又不會彈。
“MarryChristmas!”賣熱紅酒的小販朝她舉杯。
她下意識地微笑點頭,“MarryChristmas!”
江清竹坐著地鐵回到了酒店,剛一進門,卓黎就跑了過來“娘娘,臣妾實在是撐不住了啊”,她裝作抹淚。
江清竹把外套掛進玄關柜子里,露出里面的奶白色高領毛衣。暖氣撲在臉上,融化了睫毛上沾的雪粒。
“不是給你放假了?”她彎腰換拖鞋時,長發滑落遮住半邊臉。
“怎么還接他們的電話。”
“老板您不玩手機可以,我不行啊!手機就是我的命根子吶!”卓黎亦步亦趨跟到客廳,像只委屈的博美犬。
筆記本電腦在茶幾上亮起來,屏幕暫停著《愛的迫降》第八集畫面。江清竹蜷進沙發,把抱枕塞在腰后,指尖在觸控板上輕輕一滑,男主彈鋼琴的特寫鏡頭印入眼簾。
卓黎偷瞄一眼,突然福至心靈:“老板,劇中打卡地您都去過了嗎?布里恩茨湖?維多利亞酒店?還有那個傳說中的鋼琴碼頭?”
江清竹的指尖頓了一下。
她含糊地搖搖頭,又點點頭。
“對了!”卓黎突然拍大腿,掏出手機劃拉幾下。
“您回來前有段視頻在外網火了,在吉斯巴赫大酒店拍的。”
屏幕轉向江清竹。視頻有些晃動,明顯是偷拍視角。
酒店大堂角落的三角鋼琴前,坐著個穿黑色長羽絨服的男人,兜帽罩住大半張臉,口罩嚴嚴實實遮到鼻梁。
他的手指落在琴鍵上的瞬間,整個大堂忽然陷入一種奇異的寂靜。
琴音在空曠的穹頂下蕩開,像是一顆石子投入冰封的湖面,激起一圈圈透明的漣漪。
前奏是幾個清澈的單音,像雪花輕輕落在湖面,而后漸漸展開成流暢的琶音,如同春日融化的雪水,帶著令人心顫的溫柔。
卓黎歪著頭聽了會兒,小聲嘀咕:“這彈的是什么啊?感覺不是鋼琴曲。”
江清竹沒說話,只是盯著那個模糊的側影看。
羽絨服的袖口隨著他的動作微微下滑,露出一截線條利落的手腕。
他的演奏技巧嫻熟,卻刻意放慢了節奏,讓每個音符都帶著飽滿的情緒重量,沉甸甸地。
鋼琴聲戛然而止,視頻也到了尾聲。
“叮———”
門鈴聲突然響起,她把手機遞給卓黎。
站起身,小跑著去開門。
“JoyeuxNo?l!”
門外金發碧眼的酒店服務員笑得燦爛,手里托著的銀盤上擺著一瓶系著絲絨蝴蝶結的紅酒,旁邊點綴著幾顆裹著金箔的松果。走廊的壁燈在他身后投下溫暖的光暈,將紅酒瓶映得像一塊剔透的琥珀。
“這是我們酒店為您準備的圣誕禮物。”服務員熱情地將銀盤往前遞了遞,濃重的法語口音里帶著阿爾卑斯山區特有的輕快。
“謝謝。”江清竹接過酒瓶,冰涼的玻璃觸感讓她回過神來。
服務員眨了眨藍眼睛,笑意盈盈地看著眼前的東方美人:“美麗的女孩,你的臉就像紅蘋果一樣好看。”
江清竹微微一怔,她的皮膚本就白皙,此刻因為室內暖氣,雙頰確實泛著淡淡的紅暈,像是雪地里落了兩片玫瑰花瓣。
高領毛衣愈發襯得脖頸修長,黑發如綢緞般垂落在肩頭,發尾微微卷曲,帶著幾分慵懶的貴氣。
杏眼微挑,睫毛濃密,眼尾弧度柔和,“謝謝。”
服務員笑得更加燦爛:“愿您度過一個美好的夜晚。”
卓黎湊上前,一臉好奇地歪著頭:“老板,他在說什么啊?”
江清竹單手抱著那瓶紅酒,轉身走向套房的小吧臺。她的指尖輕輕摩挲著酒瓶上系著的絲絨蝴蝶結,語氣淡淡的:“送我們的圣誕節禮物。”
“哦——”卓黎拉長音調點點頭,眼睛卻盯著自家老板的動作。江清竹拿起開瓶器,利落地旋進軟木塞,手腕微微一轉,“啵”的一聲輕響,瓶塞被拔了出來,她的動作優雅又熟練。
暖黃的燈光灑在她側臉上,勾勒出精致的下頜線。
“老板”卓黎眨眨眼
“這酒......要不要配點巧克力?聽說瑞士的巧克力跟紅酒最搭了。”
江清竹輕輕晃了晃酒瓶,深紅色的液體在玻璃上掛出優雅的弧線。她瞥了卓黎一眼,嘴角微微上揚:“你倒是會享受。”
“嘿嘿,誰讓我有個好老板。”
江清竹倚在落地窗前,指尖輕輕摩挲著紅酒杯的邊緣。
窗外,瑞士的雪夜靜謐而溫柔,遠處的山影在月光下勾勒出朦朧的輪廓。她仰頭飲盡杯中最后一口紅酒,酒精的暖意順著喉嚨蔓延,讓她的眼神漸漸染上一層迷蒙的霧氣。
卓黎臉頰已經泛起紅暈。她笨拙地掰開一塊巧克力塞進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囔著:“老板...這個榛子味的...超好吃...”
江清竹看著自家助理這副模樣,輕輕搖頭。她知道卓黎是個“一杯倒”,卻沒想到連紅酒都能讓她醉成這樣。
卓黎迷迷糊糊地刷著手機,突然舉起屏幕晃了晃:“老板...你看...那個彈鋼琴的人...網上說是個明星哎...”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您看見他的正臉沒有哇...”
話音未落,卓黎的腦袋已經重重地垂了下來,額頭抵在桌面上,手機從她無力的手中滑落。江清竹走過去,俯身拾起手機。屏幕還亮著,停留在那個模糊的帖子頁面——照片上,穿著黑色羽絨服的男人依然只有一個背影,連側臉都被兜帽遮得嚴嚴實實。
江清竹的指尖懸在屏幕上空,遲疑了一秒,最終還是按下了鎖屏鍵。
她嘆了口氣,從沙發上拿起一條羊絨毯子,輕輕地蓋在卓黎身上。
醉倒的卓黎咂了咂嘴,含糊地夢囈著:“老板...我們該回去了。”
江清竹的手頓了一下。她轉頭看向窗外,雪花正無聲地落在湖面上。紅酒的后勁慢慢涌上來,讓她的視線有些模糊。
如果當時在大堂內喝咖啡,說不定還真能看到現場live呢。
江清竹這樣想著想著就笑出了聲,玻璃窗上的霧氣漸漸暈開她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