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卓黎猛地從床上彈起來,宿醉的腦袋頓時像被重錘敲過般嗡嗡作響。她捂著太陽穴,視線模糊地掃向窗外,天光大亮,雪后初晴的陽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糟了糟了!”她手忙腳亂地摸手機,“我居然沒定鬧鐘...”
房門被輕輕推開,江清竹端著杯冒著熱氣的牛奶走進來,晨光在她身后鍍了層金邊。
她今天換了件黑色的一字肩毛衣,穿著牛仔褲,發絲規整地挽在耳后。
“你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她把溫熱的玻璃杯塞進卓黎手里,“解酒藥在床頭,登機牌已經電子值機了。”
卓黎捧著牛奶愣在原地,杯壁傳來的溫度一直暖到心尖。她看著自家老板轉身去整理文件的身影,突然鼻子一酸,“老板...”她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我真的要愛上你了...”
江清竹頭也不回地合上筆記本:“我想我應該喜歡男人。”
卓黎用毛巾捂住臉,牛奶的甜香混著解酒藥淡淡的薄荷味縈繞在鼻尖。
飛機在平流層平穩飛行,舷窗外云海翻涌。卓黎趁著空姐送來香檳的間隙,湊近自家老板耳邊:“對了老板,您新房子找好了嗎?”
江清竹把真絲眼罩往上推了推,露出挺翹的鼻尖:“我住小姨家。”說完又補充道:“就梧桐路那棟老洋房。”
她們剛下飛機,屏幕亮起的瞬間,跳出好幾條未接來電——全是小姨的。
指尖輕劃,電話撥通。
“喂,小姨,出什么事了嗎?”
電話那頭傳來歡快的鼓點聲和人群的嬉笑,背景音嘈雜得像是某個熱帶海灘的篝火派對。
“珠珠!”小姨的聲音帶著微醺的愉悅,“那個小洋樓你估計住不了了,老房子嘛,正在維修,墻紙都掀了,水管也爆了,哎呀,總之亂七八糟的!”
江清竹挑眉:“所以?”
“所以!”小姨笑嘻嘻地提高音量,“小姨在玉景小區有房子!最高層,一整層三戶全是我的,你隨便挑!都裝修好了,床單被套全是新的,連冰箱里都塞滿食材了!”
江清竹走到窗前,望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無奈地嘆了口氣:“你又買樓?”
“哎呀,投資嘛!”小姨的背景音里突然爆發出一陣歡呼,似乎有人跳進了海里,“對了對了,最里面那間是我住過的,不過你要是嫌有我的香水味,就住另外兩間!”
電話那頭突然傳來一陣吉他聲,小姨匆匆喊道:“珠珠!篝火晚會開始了!門卡在物業,報你名字就行!拜拜!”
嘟——
江清竹盯著黑下去的屏幕,半晌,輕輕笑了一聲。
落地窗外,A市的黃昏浸染天際,最后一縷橘紅色的余暉透過玻璃,斜斜地落在江清竹的辦公桌上,將堆積如山的文件鍍上一層薄薄的金邊。
她站在桌前,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目光掃過那一摞摞待簽字的合同、報表和審批單。
她抿了口咖啡,苦澀在舌尖蔓延。
江清竹這一年還沒休過假,眼看年關將至,就想著去國外休假,過完年再回來,誰能想到……
卓黎推門進來,手里還捧著一疊剛打印好的文件,見她站在窗邊出神,小心翼翼地問:“老板,這些……放哪兒?”
江清竹回頭看了一眼,桌上已經沒地方了。
“放地上吧。”她揉了揉眉心,走到咖啡機前,按下啟動鍵。濃郁的咖啡香很快彌漫開來,可她的疲憊卻絲毫未減。
她坐回椅子上,翻開文件,鋼筆在紙頁上劃出清晰的簽名。一個,又一個。
窗外,A市的霓虹漸次亮起,車流在高架上匯成一條光的河流。
她靠在椅背上,閉了閉酸澀的眼睛,輕嘆一聲:“卓黎,今天先這樣,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卓黎打了個哈欠:“好的老板,您也早點回去吧。”
她朝卓黎擺了擺手,隨后又繼續低頭簽字。
江清竹忙完后已經凌晨一點了,她向后仰靠在真皮椅背上,頸椎發出輕微的“咔“聲。
她伸手按下電燈開關的瞬間,整層樓陷入黑暗。
江清竹推開玻璃門時,冬夜的寒氣像刀鋒般劈面而來。她下意識攏緊羊絨大衣,卻仍被灌進領口的冷風激得打了個顫。地下停車場的感應燈隨著腳步聲次第亮起,在水泥地面上投下她伶仃的剪影。
雪花開始飄落時,她正駛過跨江大橋。
擋風玻璃上第一片雪花綻開的瞬間,她下意識松了松油門。六角形的冰晶在玻璃上撞碎成星芒,又被雨刷溫柔地抹去。遠處路燈的光暈里,雪絮像被篩碎的水晶粉末,簌簌撲向車前蓋。
下雪了……
萃溪閣——
江清竹剛推開萃溪閣的雕花玻璃門,暖融融的檀香氣就裹著水霧撲面而來。
她對迎上來的侍者擺擺手,熟門熟路地拐進最里間的“雪松閣”
包廂里暖氣開得很足,她解開羊絨大衣的扣子,放在一邊。
水晶杯剛斟滿熱清酒,門簾突然被人掀開。范西格倚在門框上,西裝外套隨意搭在肩頭,真絲襯衫領口解到第三顆扣子,鎖骨處還沾著點口紅印。
“這么早就回來了?”他晃進來時帶進一陣鳶尾花香。
范西格,她的發小。
江清竹瞇起眼睛。這家伙笑起來時眼尾上挑的弧度像極了狐貍,左眼瞼下那顆淚痣隨著笑意輕顫,活像隨時能勾走人魂魄的精怪。
“有沒有給我帶禮物?”范西格突然湊近,袖口黑曜石袖扣閃過暗芒。
侍者恰在此時上菜,青瓷碗里的松茸雞湯蒸騰起白霧。江清竹透過霧氣瞪他,卻見這人已經自來熟地夾走她最愛的蟹粉獅子頭。
“范西格。”她敲敲碗沿,“你爸知道你把萃溪閣當食堂嗎?”
“哪能啊~”他舀著雞湯,放在江清竹面前,“我這是替老爺子考察VIP客戶滿意度。”
江清竹的筷子尖在他手背警告性地一戳,卻被他反手扣住手腕。范西格指尖的溫度透過皮膚傳來,她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涼得像冰。
范西格眉頭一皺,那雙慣常含情的桃花眼倏地冷了下來。
“這么冷的天,我們大小姐還穿個一字肩?”
江清竹垂著眼睫,專注地吃菜,她進食的姿態優雅卻迅速,顯然是真的餓極了,連范西格調侃的目光都懶得理會。
“看來還是國外的菜不合我們大小姐的胃口啊。”范西格支著下巴,狐貍眼里盈滿笑意。他修長的手指在桌面輕輕敲擊,節奏恰好配合她用餐的頻率。
當最后一口紅酒燉牛肉咽下,江清竹伸手接過范西格遞來的餐巾。絲綢質地的方巾擦過唇角時,她另一只手已經從包里取出個深藍色絲絨禮盒。
“我就知道你會給我帶禮物。“范西格眼睛一亮,接盒子的動作快得像怕她反悔。盒蓋掀開的瞬間,鉆石手鏈在燈光下迸射出璀璨光芒,晃得他瞇起眼。
“提前送你的生日禮物。”江清竹端起茶杯,熱氣模糊了她微微上揚的嘴角。
范西格拎起手鏈對著水晶吊燈端詳,鉑金鏈節間鑲嵌的藍鉆像把星河戴在了腕上。他突然笑出聲:“你就是想把兩個禮物合成一個,怎么能這么摳啊?”
“范西格,”江清竹作勢要奪,“別不識好歹。”
他迅速將手鏈藏到身后,另一只手擒住她手腕:“別啊!”指尖在她脈搏處輕輕一按,“我們大小姐就算什么都不送,小的也喜歡哪。”
江清竹指尖輕輕撥動手鏈上的一片蛇鱗紋鏈節,金屬冷光流轉間折射出幽藍色澤。“這個手鏈是不是很好看?”她將品牌logo轉向范西格,“原創設計Void,我在國內就盯上這個新興品牌了。”
窗外雪光映著她眼底的銳利鋒芒:“這家店才上市三個月,目前還沒和任何商場簽約,我專門去做了市場調研,準備和他們簽約,讓他們的定制系列在我們商場首發。”
范西格原本把玩著手鏈的動作一頓,狐貍眼危險地瞇起:“敢情我就是個順帶的調研對象唄?”他故意把手鏈晃得嘩啦響,鉆石碰撞聲像在抗議。
江清竹無視他的抱怨,從手機調出份文件,“顧客提供設計圖,就能打造全世界獨一無二的手鏈。”
江清竹將手機屏幕轉向范西格,3D設計圖在燈光下泛著冷光。畫面中,手鏈的每一節鏈環都精密復刻了蛇鱗的紋路,連鱗片間細微的疊壓層次都清晰可見。在每片“鱗片”邊緣都鑲嵌了微型藍鉆,在燈光轉動時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看到關節處的活動結構了嗎?“她的指尖放大設計圖細節,“特意做了36個可活動節點,完全不會影響手腕靈活性。”
她抬眸瞥了眼范西格,“還不賴吧。”
范西格的眼睛倏地亮了起來,忍住上揚的嘴角:“丑。”他故意把手鏈往口袋里一塞,“這么丑的東西還是我勉為其難收著吧,省得砸了譽境的招牌。”
江清竹看著范西格那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模樣,忍不住輕嗤一聲。
“行了,”她拎起包站起身,“我要回去睡覺了。”羊絨大衣從椅背滑落,她伸手接了過去。
范西格頭也不抬地伸手:“嗯,鑰匙給我。”指尖摩挲著手鏈上的鱗片紋路。
江清竹從包里摸出車鑰匙,遞給他。
她站在萃溪閣的大廳里,透過落地玻璃望著門外紛飛的大雪出神。水晶吊燈的光暈在她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身后突然傳來一陣笑聲,不禁讓她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