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2-1406:15】

BJ，零下七度。

我：早，胡同口的糖炒栗子排隊拐了三道彎。

她：早，上海浦東小雨，落地窗外的黃浦江像灰色鏡子。

我：鏡子今天幾點開門？我想買票進去。

她：不開門，只接待親自到場的小企鵝。

我：小企鵝怕冷，等梅雨季。

她：梅雨季太短，怕來不及。

【2022-02-1423:47】

她：剛下班，地鐵2號線停運，打車軟件排隊132人，坐標陸家嘴環路。

我：把定位發我，我遠程陪排。

（她發來實時定位。）

我：司機還有81人。

她：81人，等于今天BJ飛上海取消的航班數。

我：那我把航班號念給你聽，念完就到。

她：別，留嗓子見面那天用。

【2022-02-2000:12】

她發來語音：

“今晚在瑞金醫院看到一個病人，手腕上紋了架飛機，機翼寫著B-521。我多看兩眼，他說‘那你得先學會降落’。”

我把這句話存進微信收藏，設成星標。

【2022-02-2719:30】

電話信號極好，像把兩個人塞進同一條線。

我：領導問我要不要去上海支援三個月，我沒立刻答應。

她：怕我被調去方艙？

我：怕我們錯過。

她：我可以申請去BJ，讓地球自己轉。

我：那就讓它暈，我想見你。

【2022-03-0112:00】

我：申請表交了。

她：我也是。

我：如果兩邊都批，我們中間見？

她：地圖上畫條線，去蘇州吧，租個帶陽臺的屋子，養只烏龜計時。

我：烏龜太慢，換貓。

她：貓太快，跑出管控區。

我：那就烏龜，慢到足夠把一輩子說完。

【2022-03-1009:11】

消息突然拒收。

十分鐘后：

她：召回醫院，閉環管理，浦東院區，只進不出。

我：那我怎么見你？

她：等我消息。

【2022-03-1520:20】

微信視頻，她穿防護服，護目鏡霧氣。

她：看，面屏上的水珠像一條微笑。

我：那我是讓它笑的原因嗎？

她：消毒液才是。

我：我能當副消毒嗎？

她：持證上崗，有嗎？

我：編號“想你想到無菌”。

【2022-03-2023:59】

國貿紋身店燈光刺眼，我差點把B-521紋在腕骨。

她：等我解封一起紋，一人一半，湊成整架飛機。

【2022-03-2507:15】

她：上海封控，小區只進不出。

我：BJ健康寶彈窗③。

她：大得找不到你，小得也裝不下你。

我：折中，去濟南？

她：去干嘛？

我：泉水冒泡，像我說喜歡時的心跳。

【2022-03-2922:22】

電話，背景雨聲。

她：瑞金急診來一男孩，異地戀分手，哭到脫水。

我：你勸了？

她：沒勸，只給葡萄糖，告訴他哭完補水。

我：那你補了嗎？

她：補了，用你昨晚那句“晚安”。

【2022-04-0519:00】

我：攢三天調休，想買高鐵票突襲上海。

她：虹橋封閉。

我：坐到蘇州再打車。

她：高速勸返。

我：騎自行車。

她：別鬧，外環卡扣。

【2022-04-1008:08】

她：今天生日，農歷。

我：禮物在靜安菜鳥驛站，封控停運，卡在路上。

她：什么？

我：一張高鐵票，日期空白，目的地寫“你”。

【2022-04-1500:00】

我零點語音：

“我剛到外灘，但海關大鐘今晚檢修，不敲了。”

她：那就由我敲給你聽。

她發來一段十二秒的語音，背景是醫院值班室，她用指節敲桌子，十二下，像心跳。

【2022-04-2012:00】

我：朝陽區解封，我搶到一張候補票，G103，上海虹橋。

她：浦東院區仍閉環，我出不去。

我：那我隔著柵欄看你。

她：柵欄外是南浦大橋，車流吵，你喊破嗓子我也聽不見。

我：我帶喇叭。

她：別，把嗓子留給下一次見面。

【2022-04-2518:30】

我：票退了，手續費扣得我肉疼。

她：肉疼比心疼好。

我：想攢個大的，五一假期連請四天，湊七天。

她：上海五一前不會解封。

我：那我飛去廣州，再坐船到舟山，換小漁船進黃浦江。

她：你是想上新聞？

我：標題都想好了——《千里赴約，只為隔江喊一句生日快樂》。

【2022-05-0100:00】

她：今天真是我生日，陽歷。

我：禮物在路上，物流顯示“因疫情延遲，預計30天后到達”。

她：30天后，六月一號，兒童節，我們一起過。

我：好，我當大朋友，你當小朋友。

【2022-05-0507:00】

她：凌晨三點出艙，第一次回家，樓道燈壞了，我摔了一跤，膝蓋破皮。

我：疼嗎？

她：疼，但比疼更強烈的是想你的感覺。

我：把疼分我一半。

她：分不了，疼是定位系統，提醒我離你還有1200公里。

【2022-05-1022:30】

我：BJ開始常態核酸，我學會了自己捅鼻子，一次比一次熟練。

她：我也學會了，還能左右開弓。

我：等我們見面，要不要比誰捅得溫柔？

她：輸的人請吃糖葫蘆。

我：贏的人喂對方吃。

【2022-05-1512:00】

她：醫院通知，六月一號前可能解封，輪休三天。

我：我立刻請假，三天加周末，五天四夜。

她：行程碼還帶星嗎？

我：帶，但我不帶。

她：嘴硬。

我：嘴硬心軟，見面你就知道了。

【2022-05-2020:20】

520，朋友圈全是玫瑰和轉賬截圖。

我：轉賬520，備注“門票”。

她：門票？

我：通往你心里的門票，不接受退票。

她：那就永久有效，過期順延。

【2022-05-2523:00】

她：今天測核酸，棉簽在喉嚨轉三圈，我突然想哭。

我：怎么了？

她：想起去年你在北京南站送我，進站口你隔著口罩喊“到家報平安”，我當時沒回頭，怕一回頭就舍不得。

我：今年換我送你，送你回我身邊。

【2022-05-2818:00】

我：搶到6月1日G1次，BJ南—上海虹橋，07:00發車。

她：我輪休表也批了，6月1—3日。

我：三天，七十二小時，四千三百二十分鐘，每分鐘親一次，夠用嗎？

她：不夠，要加時。

我：那就加時到一輩子。

【2022-05-3022:00】

我：行李收拾好，背包里放了兩件T恤、一張車票、一支體溫計、兩板抗原、還有一只毛絨烏龜。

她：烏龜干嘛？

我：讓它見證我們第一次見面。

她：見面第一件事做什么？

我：先抱十秒，再對視十秒，然后說一句“原來是你”。

她：第二件事？

我：把B-521紋在你手腕，另一半紋我手腕，合成一架完整的飛機。

她：第三件事？

我：帶你去外灘，聽真正的十二下鐘聲。

【2022-05-3123:55】

我：我在北京南站候車室，大屏滾動“G1次晚點未定”。

她：我也在醫院宿舍，剛接到通知，因“社會面新增”，輪休取消。

我：……

她：別說話，聽鐘聲。

外灘海關大鐘零時響起，她用手機貼著麥克風，十二下，像隔著一個世界的心跳。

第十二下之后，語音斷了，界面停在“對方正在輸入……”。

【零時零一分】

系統提示：網絡已斷開，消息未發送。

南站廣播：G1次列車停運，請旅客辦理退票。

時鐘繼續走，江風繼續吹。

有人隔著1200公里，把一句“我還愿意”留在風里，等風再吹回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