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收件

【檔案編號：00-01】【保密等級：零階】【閱讀者姓名：＿＿＿＿（自動填入）】【閱前提示：本章一旦開始，請勿中途停止翻頁，否則收件將視為失敗。】

——22:11。你剛洗完澡，發梢滴水，聽見門鈴短促地響了三聲，像某種倒計時。貓眼里沒有人。門墊多了一只牛皮紙快遞袋，四四方方，硬挺挺地鼓著。袋面沒有寄件人，沒有條形碼，只有一行激光蝕刻的宋體字：

收件人：＿＿＿＿（你的姓名，連中間那一點都刻得絲毫不差）

——你下意識回頭，看是不是有人在樓道里惡作劇。聲控燈卻在你回頭前一秒熄滅，像提前知道你會轉身。黑暗里，水滴聲被無限放大——啪嗒。啪嗒。不是你的頭發，是快遞袋在滲水。無色、無味，落地卻凝成一行小字：“請簽收。”

——你撕開袋口。沒有緩沖泡沫，沒有訂單聯，只有一本書。純黑膠裝，封面無字，像一塊被裁下來的深夜。書脊卻凸起一行燙金：∞·零階檔案下方，你的姓名再次出現——這一次，是凹進去的陰刻，摸上去有細微的血槽感。

——你把它拿起的瞬間，重量驟增。電子表跳到22:14，秒針卡住。客廳燈閃了兩下，像電壓不穩，又像是眨眼。書封自動翻開第一頁，紙刀一樣劃過你的指腹。血珠落在紙面，被吸收得干干凈凈，留下一個深紅色指紋。指紋旁，墨跡浮出：

【第一章收件】閱讀者：＿＿＿＿（已確認）閱讀開始時間：22:14:07閱讀結束條件：翻到下一頁

——你聽見自己的心跳被寫進書里。咚。咚。字跡同步出現：“心率：78，正常。”緊接著：“但正常不會持續太久。”

——你想把書合上。卻發現封面與封底之間沒有折痕，像一塊整體澆筑的鐵板。唯一能動的，只有第一頁。頁腳有一行淡灰色小字：“翻頁或斷電。”你抬頭——全屋燈光同時熄滅。黑暗里，手機屏幕亮起，自動打開手電筒，光束直直照在紙上。光斑里，墨跡繼續生長：

“選項A：翻頁，繼續收件。

選項B：不翻頁，黑暗將代為簽收。”

墨跡停頓，像在等待。黑暗深處，有紙張摩擦聲，緩慢而整齊——仿佛無數頁書在同一時刻被無形之手翻動。

——你伸手。指尖碰到紙邊，觸感冰涼，像摸到一塊墓碑的棱角。就在你準備發力時，第二頁已經自動抬起，像被風掀開。但你分明記得：——窗戶沒開，空調沒開，連你自己都屏住了呼吸。第二頁背面的膠水發出撕裂聲，像皮膚被揭開。紙面空白，卻滲出新的字跡：

“恭喜。收件成功。簽收人：＿＿＿＿（血紋吻合100%）現在開始投遞：物品：1名讀者目的地：第0章”

——你低頭，看見自己的影子被燈光釘在紙上。影子沒有頭。脖頸處齊整的切口，正在緩慢滲墨。墨跡沿著紙張紋理擴散，最終組成一個黑色箭頭——指向第三頁。箭頭下方，一行極細的字：“距離投遞完成，還剩9頁。”

——你聽見門鈴又響了。三聲，短促，像第一次的回放。這次，貓眼里仍然沒人。卻有一只新的快遞袋躺在門墊，袋口已經撕開。里面空無一物，只在底部殘留一灘正在蒸發的血字：

“退回原發件人。原發件人：＿＿＿＿（你的姓名）”

——書脊發出輕微“咔嗒”一聲。像鎖扣合攏。電子表恢復跳動：22:17。而秒針逆時針旋轉，越來越快，在表盤上拖出殘影。最后一行墨跡浮現，隨即淡去：

“第一章結束。投遞進度：10%下一章：指紋。”

—

【章末空白頁】（此頁無字，但留有你剛剛按下的血指紋，尚帶溫度。）

第二章指紋

【檔案編號：00-02】【保密等級：負一層】【閱讀者姓名：＿＿＿＿（已固化）】【閱前提示：本章將采集你的生物特征。請勿嘗試擦拭、覆蓋或損毀任何痕跡，否則采集將默認失敗，失敗后果見第0章。】

——血指紋在空白頁上緩慢擴散，像一顆被剝皮的石榴。你盯著它，指紋的溝壑里滲出極細的墨線，沿紙紋爬行，最終拼成一串字符：

“ID：＿＿＿＿（你的18位身份證號，一字不差）”字符下方，出現第二行：“比對中……99.7%吻合。剩余差異將在本章內抹平。”

——你想把書合上——這一次，書脊發出“噠”一聲，像槍栓上膛，卻并未閉合。相反，封面內側彈出一枚銀色金屬片，薄如剃須刀片，邊緣帶著鋸齒狀的光柵。金屬片表面倒映出你的臉，卻沒有五官，只剩指紋。成千上萬枚指紋，層層疊疊，像無數張嘴在同步開合。它們同時發聲，聲音從紙頁傳出，而非空氣：

“請放置手指。”

——你本能地后退，腳跟踢到茶幾。茶幾玻璃應聲碎裂，但碎碴沒有落地——它們懸停在半空，每一片都映出你的指紋，像被復制的鏡面。書頁自行翻動，停在第二章第三頁。頁面上出現一只黑色指印輪廓，大小與你右手食指完全一致。輪廓邊緣閃著紅光，像掃描儀的激光。紅光上方，倒計時浮現：“00:00:10”“00:00:09”……

——你不按，紅光開始延伸，順著紙面爬向你的手腕。所過之處，皮膚浮現黑色紋路，與紙紋一一對應。你立刻把食指按上去。觸感冰涼，像按進一塊剛被挖出的墓碑。下一秒，刺痛從指尖炸開——金屬片彈出細針，刺入指腹，吸走一滴血。血滴在紙上洇開，形成第三行字：

“DNA采樣完成。剩余特征：聲紋、虹膜、恐懼值。”

——客廳燈重新亮起，卻變成冷白色手術室頂光。你低頭，發現地板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塊透明玻璃，下方是深不見底的檔案柜陣列。每一格抽屜都貼著標簽：A-001至A-999，B-001至B-999……標簽上全是名字，最后一個標簽寫著：“＿＿＿＿（你的名字）·待歸檔”抽屜自動滑出，空的，卻在底部留有一枚與你指紋完全重合的血印，像模具。

——書頁繼續翻動，發出骨骼錯位的咔啦聲。第四頁空白，卻浮現一張高分辨率照片：你的右手食指，剛剛被刺破的位置。照片放大到像素級，指紋里隱藏一行微刻字：

“指紋=鑰匙。鑰匙=入口。入口=負一層。”

字跡下方，出現一道選擇題：

A.用鑰匙打開抽屜，提前進入第-1章。

B.拒絕，等待剩余特征采集完成。

（注：拒絕將導致鑰匙作廢，抽屜將打開你的顱腔替代。）

——你選了A。血印從紙上浮起，化作一枚實體銅鑰匙，冰涼沉重。鑰匙齒口與你的指紋凹凸完全吻合。你把鑰匙插入抽屜鎖孔。沒有轉動，鎖孔自動咬合，像嘴含住食物。抽屜深處亮起紅燈，一本更小的黑書被推送出來——只有撲克牌大，封面同樣無字，卻滲出潮濕呼吸。小書扉頁寫著：

“負一層電梯卡。限乘一次。回程無效。”

——你抬頭。客廳天花板裂開一道縫，露出電梯轎廂的底部。轎廂底板緩緩下降，停在你面前。電梯按鈕只有兩枚：“-1”——被你的血指紋黏住，無法選擇；“-0”——按鈕下方貼著一張便簽：“按此取消指紋采集，代價為抹除指紋所有者。”便簽上的字跡正在融化，像蠟一樣滴落，露出后面的金屬鍵。

——你伸手去按“-1”。按鈕卻搶先一步自行凹陷。電梯門合攏，燈光驟滅。黑暗中，你聽見書頁在繼續翻動，像有人在快速檢索檔案。每翻一頁，就響起一聲“咔噠”——指紋鎖、聲紋鎖、虹膜鎖逐一解開。最后一頁停在第二章末尾，空白處浮現最后一行：

“特征采集完畢。生物檔案已同步至零階。剩余身份驗證：恐懼值。”

——電梯門再次打開時，你已不在客廳。腳下是一條無限延伸的走廊，左右兩側墻壁布滿指紋形狀的凹陷。每個凹陷都在滲血，血滴匯成箭頭，指向走廊盡頭的一扇灰色鐵門。門上貼著一張快遞單，單號是你的手機號倒序。收件人：＿＿＿＿（你的名字）。物品：1份恐懼值。狀態：待簽收。

第二章結束。投遞進度：20%下一章：負一層。

第三章負一層

【檔案編號：00-03】【保密等級：-1F】【閱讀者姓名：＿＿＿＿（已固化·不可更改）】【閱前提示：電梯僅下行，無上行按鈕。如試圖后退，后退動作將被樓層吸收。】

——電梯門完全打開時，燈光并沒有亮起，而是像被什么抽走——走廊的黑暗是“負”的：你看不見墻，卻能看見“墻的空洞”。每一步踏下去，鞋底都留下一個黑色負片般的腳印，輪廓比實際腳型小一圈，像被壓縮。腳印里浮出白色文字，倒計時格式：

「距-1層抵達：00:00:59」數字隨著你前行而減少，但倒計時盡頭不是零，而是負號加深：-00:00:01、-00:00:02……你意識到：時間在倒欠。

——走廊盡頭，灰色鐵門自動向內塌陷。門后不是房間，而是另一部電梯——與剛才那部一模一樣，但鏡面不銹鋼內壁布滿指紋形凸起，像有人從內部向外按壓。電梯按鈕仍只有兩枚：-1（已凹陷，粘著你的血）-0（嶄新，像從未被觸碰）門楣上方，LED屏滾動紅字：

「當前樓層：-1F」「目標樓層：-1F」「邏輯錯誤，正在糾正：請重新選擇。」

——你伸手想按-0，指尖卻直接穿過按鈕——按鈕是二維的，像一張貼紙。貼紙背面滲出墨跡，組成一句話：

“-0不是樓層，是取消鍵。取消的不是電梯，是‘你’。”

下一秒，按鈕貼紙脫落，飄向地面。落地瞬間，電梯四壁的指紋凸起同時爆裂，噴出大量黑色紙屑。紙屑在空中自動折疊，折成一只只指甲蓋大小的電梯模型，每個模型內部亮著微光——光里站著極小的你，正低頭閱讀一本更小的黑書。

——電梯開始下沉。沒有纜繩聲、沒有失重感，只有數字在LED屏上遞減：-1F→-2F→-3F……速度極快，卻聽不到風聲。你抬頭，發現天花板變成透明玻璃，上方走廊正在迅速遠離，像被抽走的膠片。玻璃上貼著一張反向快遞單，收件人依舊是你的名字，但物品欄寫著：

“樓層本身。”

——-9F時，電梯驟停。門滑開，外面是一間檔案室。天花板低矮，燈泡像壞掉的牙齒，一閃一閃。檔案柜排列成∞形，每個抽屜標簽都是一張指紋拓印。你順著血箭頭方向前行，聽見自己腳步聲被拉長——左腳落地聲在0.7秒后響起，右腳卻提前0.3秒出現，像時間被折疊。最終，你停在一只打開的抽屜前。抽屜里，只有一張電梯按鈕大小的銅片，上面刻著：

“-0備份件。限用一次。副作用：刪除使用者。”

——你拿起銅片，LED屏忽然刷新：

「檢測到回程鑰匙。是否立即使用？」

選項A：插入-0按鈕槽，電梯將上行至“未讀頁”。

選項B：拒絕，繼續下行至未知樓層。

備注：無論選擇哪一項，鑰匙都會消失。倒計時：00:00:10（負計，-00:00:09…）

——你選了A。銅片插入按鈕槽，按鈕重新“鼓起”，變成三維。電梯門合攏，開始上升。LED屏數字反向滾動：-9F→-8F→…→-1F→0F→1F……但1F之后不是2F，而是出現一個新符號：“0.5F”屏閃兩下，數字定格。電梯門滑開，外面是一間完全顛倒的客廳——天花板是地板，地板是天花板。你的家具倒懸，水滴向上墜落，碎玻璃懸浮。一本黑色膠裝書掉在“天花板”上，封面朝下，正好對著你。書頁自動翻到第三章末尾，空白處浮現：

“歡迎來到第0.5層。此處時間可賒欠，代價為記憶。賒欠上限：3分鐘。”

——你踩上顛倒的地板，重力立刻翻轉——你的身體被拉向原本的天花板，像被磁鐵吸住。顛倒的書在你腳邊攤開，紙面浮現一行賒欠合同：

“甲方：讀者

乙方：負一層

借款：3分鐘

抵押：任意一段記憶（由樓層隨機抽取）

違約懲罰：樓層將收取抵押品的實體。”

下方已有乙方印章：一枚指紋，正是你的右手食指。你想拒絕，卻發現自己的拇指已經按在合同上，血印新鮮。合同生效。LED屏重新亮起：

「賒欠成功。倒計時：03:00（負計）」

——顛倒客廳里，所有家具開始以3倍速腐朽：沙發塌成灰塵，電視屏幕向內凹陷，像被無形之拳重擊。唯獨那本書完好無損，書頁翻動越來越快，發出風箱般的呼嘯。你意識到：——3分鐘內，你必須找到“記憶抵押品”，否則樓層將抽取實體。你沖向書架，抽出大學畢業照。照片在你手中迅速褪色，人像模糊，最終變成一張全灰的相紙。書架旁，出現一只透明真空袋，袋內懸浮著一張新鮮的大腦切片，標簽寫著：

“記憶編號：UG-2013-06-22所有者：＿＿＿＿（你的名字）已歸檔。”

——倒計時歸零。真空袋自動封口，順著地板裂縫滑走，像被投遞。顛倒客廳開始崩塌，碎塊向上墜落，露出電梯井。那本黑色書懸在你面前，最后一頁自動翻開，空白處浮現：

“抵押品已到賬。電梯將返回第1章，重新收件。但收件人已更新。”

你低頭，發現書脊上的姓名正在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新字：

“下一任讀者：＿＿＿＿（空白，等待填寫）”

電梯門合攏。黑暗里，你聽見自己的心跳被折疊成兩半：一半留在-0.5層，一半隨電梯上升。上升途中，LED屏最后一次刷新：

「當前樓層：1F（未抵達）預計抵達時間：-00:00:01」「注意：負一層已回收你的記憶，你即將忘記自己為何站在這里。」

第三章結束。投遞進度：30%下一章：0.5F（遺失記憶層）

第四章0.5F（遺失記憶層）

【檔案編號：00-04】【保密等級：0.5F】【閱讀者姓名：＿＿＿＿（已注銷）】【閱前提示：本章沒有文字，只有空白。你正在用記憶填補它。每回憶一次，空白便擴大一格。】

——電梯門再次滑開時，你忘了自己是誰。LED屏上只剩一條靜止的紅線，像被剪斷的脈搏。門外的空間沒有地板，也沒有天花板，只有一張無限延展的空白試卷。試卷用黑線分成12×12的方格，共144格。左上角第一格已被涂黑，形狀恰好是你右手食指的指紋。其余143格雪白，像等待謄寫的墓碑。試卷最上方打印著一行不斷褪色的字：

“請用記憶填空。每填一格，空白擴大一格。填完即畢業。”落款：0.5F教務處

——你蹲下，指尖觸到第一格。觸碰瞬間，一段記憶涌入：——深夜的大學圖書館，燈泡嗡嗡作響，你趴在桌上睡著，口水浸濕了《拓撲學引論》第144頁。記憶結束，格子里浮現黑色墨跡：“144”同時，第二格自動涂黑，面積比上一格大1毫米。你忽然明白：這不是讓你填寫，而是讓你失去。每失去一格記憶，空白便吞噬更多。反向考試，答錯即遺忘，答對即消失。

——你試圖站起，卻發現雙腳已被試卷黏住。鞋底滲出黑色字跡，像被打印機噴墨：“準考證號：＿＿＿＿（已遺失）”字跡下方，出現倒計時，以心跳為單位：

「剩余記憶：72次心跳」「題型：填空、選擇、判斷、論述、實驗、口試、體檢、解剖。」「及格線：0分。」

——第二格開始自行“答題”。墨跡像活物扭動，拼出一道選擇題：

Q：請選擇你最初的恐懼。

A.黑暗

B.高度

C.被注視

D.忘記名字

你尚未反應，墨跡已勾選D。格子里浮現你的童年照片：7歲生日，你站在蛋糕前，父母叫你名字，你卻突然愣住——那一刻，你忘了自己叫什么。照片迅速褪色，連同你腦中同名記憶一起蒸發。第二格變黑，第三格自動擴大2毫米。

——心跳計數減少1。試卷邊緣忽然立起，像折紙，把144格圍成一間教室。教室沒有門窗，四面白墻寫滿你曾讀過的句子：“我思故我在。”“存在先于本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每讀一句，句子便從墻上剝落，變成白色飛蛾，撲向你的瞳孔。飛蛾接觸眼球即燃燒，發出輕微“嗤”聲，留下灰色灰燼。灰燼落在試卷，形成新的空格，等待下一次填寫。

——第三格開始論述題：題目：描述你最后一次撒謊的內容與動機。字數要求：0字。評分標準：空白即滿分。你張口，卻發不出聲音。聲帶已被灰燼堵住。第三格自動留空，滿分。第四格瞬間擴大4毫米，像嘲笑。心跳計數：70。

——教室地面開始傾斜。試卷成為滑梯，你向下滑落，速度由心跳頻率決定：每跳一次，身體加速0.5米/秒。你撞進第五格。實驗題：器材：你的左手。步驟：請將左手食指第二關節折斷，驗證疼痛是否能喚醒記憶。器材已固定。無形的力鉗住你的手指，反向彎折90°。咔嚓。疼痛像閃電，劈開一道記憶裂縫：——你第一次寫檢討，因為用左手偷同桌的橡皮，被老師用尺子打關節。疼痛記憶被抽離，化作黑色墨水填入第五格。手指自動復位，皮膚完好，痛感消失。心跳計數：68。

——滑梯盡頭出現一面落地鏡。鏡子里站著“你”，但沒有臉，只有144格空白試卷貼在頭顱表面。鏡子里的“你”抬手，指向第六格。第六格是口試：題目：請大聲背誦你的身份證號碼。你張開嘴，灰燼噴出，卻拼不出數字。鏡子里的“你”搖搖頭，伸手穿過鏡面，從你耳后抽走一張透明薄膜。薄膜上印著身份證全部信息，像剝離的塑料膜。薄膜被揉成團，塞進第六格。格子變黑，鏡子里的“你”頭顱表面多了一格墨跡。心跳計數：66。

——教室開始折疊。四面墻向中心合攏，144格被壓縮成一只立方體骰子。骰子表面只剩6個可見格，其余138格已內陷成黑洞。你被擠在骰子中心，四肢無法伸展。骰子自動擲出一次——朝上的是第144格。終極題：解剖。器材：你的大腦。步驟：請用回憶切開胼胝體，取出左右半球共同的記憶。一把回憶形成的手術刀出現在你右手。刀刃是母親的聲音：“別怕，媽媽在這兒。”你揮刀。頭顱未破，記憶已被剖開。最后一團白光被剝離，填入第144格。骰子表面完全涂黑。心跳計數：0。

——骰子崩塌。黑暗像墨水倒灌，你浮在無重力的空白。耳邊響起機械女聲：

“畢業成績：0分。空白已占滿全部記憶。考生編號：＿＿＿＿（已空白）請于1次心跳內領取畢業證書。”你感到胸腔最后一次搏動——咚。黑暗里伸出一只手，遞來一張黑色膠裝書頁。頁面對折，像畢業證。你打開，里面只有一行新蝕刻的字：

“閱讀者姓名：＿＿＿＿（留空，待下一章填寫）”落款：0.5F教務處（章）

書頁合上，變成一張空白快遞單。單號：000-000-000收件人：下一任閱讀者。發件人：已空白。你伸手想寫名字，卻發現自己連“名字”是什么都已遺忘。快遞單從你指縫滑落，飄向下方——下方亮起一盞紅燈，像電梯按鈕。按鈕上只有兩個字：

“重寄”

第四章結束。投遞進度：40%下一章：重寄

第五章重寄

【檔案編號：00-05】【保密等級：未寄出】【閱讀者姓名：＿＿＿＿（空白，等待填寫）】【閱前提示：本章為快遞流程。任何簽收、拒收、轉寄、退回操作，均以實體生命為運費。郵資不足者，將以骨肉補齊。】

——紅燈閃爍處，是一條無限長的傳送帶。傳送帶由黑色快遞袋首尾相連拼接而成，每一截袋面都印著同一張空白快遞單。你站在起點，腳底貼著一張剛掉落的快遞單，單號000-000-000。傳送帶緩緩啟動，發出濕紙摩擦聲，像無數舌頭在舔信封口。兩側沒有墻壁，只有一排排自動掃碼機，紅光來回掃射。每一次紅光掠過，快遞單上的信息就多出一欄：重量：0g→53kg→53.7kg→54.1kg……實時體重，誤差±0.1g。體積：0cm3→62.4L→63.0L→63.6L……實時體積，誤差±0.1cm3。運費：0元→1元→2元→3元……以人民幣為單位，每秒遞增。付款方式：活體到付。

——掃碼機突然報警：“運費不足，請補差價。”傳送帶驟停，慣性把你摔向前方。你抬頭，看見前方懸著一只電子秤，秤盤是一面鏡子。鏡子里映出你此刻的形態：身體完好，但體內所有骨骼被抽出，折疊成一只黑色快遞箱，箱面貼著你自己的快遞單。箱子正在滲血，血滴落進秤盤，每滴折算0.5元郵資。你伸手摸向胸口，肋骨完好，卻感到空蕩——骨頭確實在鏡中箱子里，而你還活著。電子秤提示音：“當前血滴速度：1滴/秒，預計2小時57分后付清運費。”掃碼機補充：“超時未付清，將啟動骨肉拆分服務。”

——你試圖跳下傳送帶。腳剛離地，快遞袋表面突然鼓起透明薄膜，像氣泡膜，將雙腳牢牢粘回。薄膜內側浮現紅色條款：

“寄件人：空白

收件人：下一任閱讀者

中轉地：負一層

分揀中心特殊服務：活體追蹤，禁止逃逸。”

條款下方，出現手寫補充，字跡是你的：

“我曾試過跳下，結果跳進了下一本書。”

——傳送帶重新啟動，速度翻倍。掃碼機紅光改為藍紫，頻率更高。每一次掃描，快遞單上“內容品名”一欄自動更新：第1次：記憶（已遺失）第2次：指紋（已歸檔）第3次：恐懼值（已抵押）第4次：骨骼（已裝箱）第5次：心臟（待裝箱）第6次：姓名（待裝箱）第7次：——掃描尚未結束，你已看見自己未來的所有零件被逐一列出。電子秤聲音同步播報：“心臟預估運費1200元，姓名預估無價，需議價。”

——前方出現分岔口。左側：一條傾斜滑道，標有“拒收通道”。右側：一條垂直墜落井，標有“轉寄通道”。滑道盡頭是碎紙機，刀片由身份證制成；墜落井下方亮著紅燈，像焚燒爐的投料口。你尚未選擇，傳送帶已自行轉向右側。你意識到：選擇早已被寫下，你只是被快遞單上的條款推著走。墜落井口出現一只機械臂，手持圓章，章面是空白快遞單。機械臂在你額頭蓋下印章：“轉寄成功，運費已預付。”印章接觸皮膚的瞬間，你感到額頭那塊皮膚被剝離，像郵票被撕下。血珠凝成條形碼，被機械臂掃描。掃描音：“嘀——姓名已裝箱。”

——墜落開始。井壁不是混凝土，而是層層疊疊的書頁。每一頁都印著你的照片，但五官逐漸消失，最后只剩一張空白的臉。墜落3秒后，你撞進一只巨大的透明郵袋。郵袋內已裝著半袋液體——是你之前失去的記憶，呈現為乳白色腦漿狀。郵袋封口處貼著新的快遞單：單號：001-001-001收件人：＿＿＿＿（空白，等待下一任閱讀者填寫）寄件人：＿＿＿＿（你的姓名，正在褪色）物品描述：活體1件，已拆分，可重組。運費：已付（骨肉抵充）特殊要求：勿拆，拆則逃逸。

——郵袋開始抽真空。液體記憶迅速凝固，變成一張柔軟的薄膜，將你的身體包裹。薄膜內側浮現倒計時：“投遞剩余時間：00:09:59”每過一秒，薄膜收緊一圈。你感到四肢被折疊，胸腔被壓扁，視野扭曲成條形碼。倒計時00:00:00時，薄膜完全貼合，形成一只黑色快遞袋。快遞袋表面鼓起你的輪廓，像浮雕。袋口自動封口，發出“咔噠”一聲，像骨骼被折斷。封口處，一枚銅色鉚釘釘入，鉚釘表面刻著你的右眼虹膜紋路。

——傳送帶再次出現，這次是垂直向上。你被掛在一只機械鉤上，像待發的包裹。掃碼機最后一次掃描：“重量：0g（活體已轉化）體積：0cm3（已壓縮為二維）運費：0元（已全額抵扣）狀態：已投遞。”機械鉤移動，把你投入一只黑色信箱。信箱內部沒有底，只有一頁翻開的紙。紙面正是本書第五章。你以二維形態落在紙上，成為插圖：一個黑色快遞袋，袋面印著模糊人形。插圖下方，一行小字自動浮現：

“第五章插圖：重寄完成。下一任收件人即將翻開此頁。”

——信箱外響起腳步聲。一只新的手伸進來，指尖帶血。手的主人尚未出現，但你知道那是誰——下一任閱讀者。他抽出黑色快遞袋，袋口自動裂開，二維的你被抖落，重新膨脹為三維。你站在他面前，沒有五官，只有一張空白快遞單貼在臉上。單號：002-002-002收件人：他。寄件人：你。物品描述：未完成的故事，需繼續投遞。他抬頭，與你四目相對。你才發現：他的眼睛位置，是兩個黑色快遞單號，正在飛速滾動。你聽見自己喉嚨里發出機械女聲：

“請簽收。”

——他伸手。指尖碰到快遞單邊緣的瞬間，你的意識被抽離，像被掃碼。最后一幕：你看見自己變成一張空白快遞單，被貼在他的額頭。單號：003-003-003而第五章的紙頁在你腳下自動翻頁，露出第六章標題：

“第六章收件人”

第五章結束。投遞進度：50%下一章：收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