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音發(fā)送出去的瞬間,小滿感覺客廳里的空氣都變得不一樣了。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一縷月光從云縫里鉆出來,透過濕漉漉的玻璃,在地板上投下一塊亮斑。
沈譯把手機遞還給她,指尖不經(jīng)意擦過她的掌心,像有微弱的電流竄過。小滿趕緊收回手,假裝擺弄手機殼,耳邊卻還回蕩著他剛才那句“一定到”——語氣太篤定了,篤定得不像在演戲。
“那個……”她清了清嗓子,試圖打破這有點微妙的沉默,“下周末去我家,你不用太緊張。我媽就是看著兇,其實很好糊弄的,你……”
“我不緊張。”沈譯打斷她,目光落在她被月光照亮的側(cè)臉,“只是在想,第一次正式上門,該帶點什么禮物?!?/p>
“正式上門”四個字,讓小滿的心跳又亂了半拍。她想起母親剛才在微信里問沈譯是不是喜歡吃辣,趕緊說:“不用太貴重,我媽喜歡鮮花,你隨便帶束康乃馨就行。對了,她最近迷上了烘焙,你要是夸她烤的餅干好吃,她能高興一整天?!?/p>
沈譯點點頭,從口袋里掏出手機,點開備忘錄,認真地記下來:“康乃馨,夸餅干?!鳖D了頓,又抬頭看她,“你爸呢?”
小滿的動作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摳著手機殼上的小凸起:“我爸走得早,家里就我媽和張叔——張叔是我媽的再婚對象,人挺好的,就是有點嚴肅,尤其見我?guī)猩丶遥劬Ω鷴呙鑳x似的?!?/p>
她話說得輕松,沈譯卻聽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低落。他合上手機,沒再追問,只是說:“放心,我應付得來?!彼肫鹱约旱谝淮我娔棠痰睦蠎?zhàn)友,對方也是一臉嚴肅,后來他陪著下了一下午象棋,臨走時被硬塞了一兜橘子。長輩的嚴肅,大多是裝出來的鎧甲,底下藏著的,不過是怕孩子受委屈的操心。
客廳里又安靜下來,只有墻上的掛鐘在“滴答滴答”地走。小滿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往廚房走:“你等一下,我給你看個東西?!?/p>
沈譯跟著站起來,看見她從櫥柜最底層翻出一個有點褪色的鐵皮盒。盒子打開的瞬間,一股淡淡的樟腦味飄出來,里面整整齊齊碼著一沓相冊。
“這是我小時候的照片?!毙M抽出最上面那本,翻開第一頁,指著一個扎著羊角辮、滿臉泥巴的小女孩,“這是我五歲那年,在院子里爬樹掏鳥窩,結(jié)果摔進泥坑里,我媽追著我打了三條街。”
照片里的小女孩笑得沒心沒肺,露出兩顆缺了角的門牙。沈譯看著照片,又看看身邊眉眼彎彎的小滿,忍不住笑了:“跟現(xiàn)在……好像沒什么變化。”
“哪有!”小滿瞪他,又翻到后面一頁,“你看這張,我十八歲生日,我媽非要讓我穿她年輕時的紅裙子,說這樣能招桃花?!闭掌锏纳倥┲缓仙淼募t裙,一臉別扭地扯著裙擺,身后的林母正舉著相機,笑得一臉得意。
沈譯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很久,輕聲說:“挺好看的。”
小滿的臉又有點熱,趕緊合上相冊:“有什么好看的,土死了?!彼谚F皮盒塞回櫥柜,轉(zhuǎn)身時,后腰不小心撞到了門框,疼得她“嘶”了一聲。
沈譯立刻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胳膊:“沒事吧?”
“沒事沒事,老毛病了。”小滿揉著后腰,隨口說,“上次搬花材時不小心閃了一下,時不時就疼?!?/p>
沈譯的眉頭卻皺了起來:“看過醫(yī)生嗎?”
“小問題,貼塊膏藥就好了?!毙M沒當回事,卻被他拉著坐到沙發(fā)上,“你干嘛?”
“別動。”沈譯半蹲在她身后,手指輕輕按在她后腰的位置,“這里疼嗎?”
他的指尖帶著微涼的溫度,隔著薄薄的衣料,觸到她腰間的肌膚。小滿像被燙到一樣,猛地往前縮了縮:“你干什么呢!”
“我學過一點推拿?!鄙蜃g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認真,“你這是腰肌勞損,得好好放松?!彼氖衷俅畏派蟻恚@次動作很輕,順著脊椎兩側(cè)的肌肉慢慢按壓,“放松點,別繃著?!?/p>
溫熱的力道透過指尖傳來,原本酸脹的地方漸漸松快下來。小滿起初還渾身僵硬,后來竟真的放松下來,甚至有點昏昏欲睡。她能聞到沈譯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合著客廳里百合的清香,形成一種讓人安心的氣息。
“好了?!鄙蜃g收回手,站起身時,額角沁出了一層薄汗,“以后別總彎腰搬重物,花材太重就叫人幫忙。”
小滿低著頭,“嗯”了一聲,聲音細若蚊吟。剛才他離得那么近,她甚至能感覺到他呼吸的熱氣落在頸后,燙得她心尖發(fā)顫。這場假裝戀愛的戲碼,好像越來越危險了——她的心跳,她的臉紅,她此刻不敢抬頭看他的窘迫,都越來越不像演的。
沈譯像是沒察覺到她的異樣,拿起沙發(fā)上的外套:“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
小滿這才猛地抬頭:“哦,好。”她站起來送他到門口,看著他換鞋時,忽然想起什么,“對了,下周末去我家,你穿今天這件針織衫就行,我媽肯定喜歡?!?/p>
沈譯系鞋帶的動作頓了頓,回頭看她,眼里帶著笑意:“記住了?!?/p>
門打開的瞬間,晚風吹進來,帶著雨后泥土的清新。沈譯走出兩步,又回過頭:“你后腰要是再疼,給我打電話。”
“知道了,沈醫(yī)生。”小滿故意調(diào)侃他,嘴角卻忍不住往上揚。
沈譯笑了笑,轉(zhuǎn)身走進樓道??粗谋秤跋г陔娞菘?,小滿才關(guān)上門,靠在門板上,抬手摸了摸自己發(fā)燙的臉頰。
手機又響了,還是林母。這次是張叔發(fā)來的語音,語氣果然帶著點嚴肅:“小滿,下周末讓沈譯早點來,我跟他下盤棋。”
小滿聽著,忍不住笑出聲。她回復:“好嘞張叔,我讓他提前預習一下棋譜?!?/p>
放下手機,她走到客廳,看著沙發(fā)上那本翻開的相冊,照片里十八歲的自己穿著紅裙,一臉不情愿。那時候的她肯定想不到,多年后會有一個叫沈譯的男人,因為一句口誤的“媽好”,闖入她的生活,讓這場漏洞百出的假裝戀愛,充滿了意想不到的溫暖和心動。
窗外的月光越來越亮,照亮了茶幾上那兩個并排放著的馬克杯——一個是她的,畫著歪歪扭扭的向日葵;一個是沈譯剛才用的,素凈的白色。杯沿上,似乎還殘留著兩人的溫度。
小滿拿起自己的杯子,抿了一口里面早已涼透的檸檬水,卻覺得有股淡淡的甜味,從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