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打頭的是個騎著快馬的衙役,面相看起來很是兇悍,眼神里還帶著幾分戾氣。
他還沒敲上幾下銅鑼,后面就跑來兩個氣喘吁吁的衙役,應該都是從利縣過來的。
鬧出這么大的動靜,解差們也不是死的。
章濤臉上帶著和善的笑意,聞聲招呼著騎馬的衙役。
“這位大哥,您是從利縣過來的嗎?”
快馬衙役臉色依舊難看,沒有回答章濤的問題,而是拋出了一個反問。
“你們這群人聚集在這里做什么,可有路引文書?”
“有有有,路引和文書都是齊全的,咱們這是青州府城那邊押出來的徒刑犯,喏,衙差大哥您瞧瞧,我這里還有刺史蓋章簽字的批文呢。”
章濤沒有廢話,直接從懷里掏出了一個油紙包,打開來,文書一應俱全。
“您仔細看看,這幾份都是蓋了官印的,這些犯人也都戴了腳鐐,確定是流往嶺南的徒刑犯。”
快馬衙役沒有說話,而是挨個比對批文上的名字,一個個念了不說,還要聽著犯人們挨個答復。
這么嚴格的審查,背后肯定沒什么好事。
章濤也是府城縣衙里有經(jīng)驗的人物了,高低也帶過幾次徒刑隊伍,每次都平安往返,從沒遇到過大問題,怎么這次才走出來幾天就一個接一個的麻煩冒出來。
不過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聽府城縣衙的老吏們提過,一般的小縣城不會刻意阻攔徒刑隊伍,但也不乏有幾種特殊情況。
一:縣令出身微寒,縣城里有地頭蛇,他們和官差勾結(jié),從徒刑犯這里搜刮油水。
二:縣城不太平,周邊可能出現(xiàn)了流民或者匪徒,需要細細盤查聚眾過路的人。
在衙役們一個個對比名字的時候,章濤的腦子里很快就想起這兩個說法。
比起第二種情況,他覺得還是第一個明顯更對得上。
他從青州府城出來的時候,就沒聽說過青州就有什么喊的出名號的山頭和匪徒,一路走來也是太太平平,怎么可能到了這小縣就遇到匪徒了。
而且都說窮山惡水出刁民,利縣這在青州府城排倒數(shù)的貧苦小縣,一般家里有些關系的官員都不會下放到這里,所以縣令背后也都沒什么靠山。
天高皇帝遠,縣令沒靠山,就很容易被地頭蛇蠱惑,跟他們同流合污。
想到這種情況,章濤就犯了難。
以前只聽府城的老吏們提過一嘴,他們也沒說過該怎么解決啊,如果這群衙役真的要錢,那他給多少合適?
看著自家頭兒臉色很不好看,肖二上前關切地問了一句,“頭兒,你是不是猜到些什么了?”
章濤臉色難看地點了點頭,朝著胡楓的方向走去,正巧胡楓也在偷摸瞧著這邊,兩人的視線正好在空氣中對上。
胡楓干咳一聲,裝作不經(jīng)意地轉(zhuǎn)頭看向一旁。
哎呀,這天怎么這么藍,草怎么這么綠?
這種情況下,章濤也沒閑工夫糾結(jié)胡楓賊兮兮的眼神了,他滿腦子都是錢。
這一路好不容易遇到陸家這個肥羊,從那邊收過來的厚禮還沒捂熱乎呢,這么交出去他怎么會甘心。
“胡楓,我記得你家和張縣尉家是遠親吧?”
這小子這么狂也是因為這個,平日里在縣衙就沒少沾光,凈欺負新來的衙役,整的人有苦難言。
出來一趟,也頻頻給章濤臉色瞧,讓他也是敢怒不敢言。
“是啊,章頭兒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何必要多問一嘴?”
章濤眉頭緊擰,“那你可有聽張縣尉說過怎么躲掉小縣盤剝?”
“盤剝?”
胡楓臉色一沉,“我們可是府城派來的隊伍,手里的押解文書可是印有刺史大人的官印,哪個不長眼的小縣敢盤剝我們?”
章濤:“……”
聽了這樣的回答,章濤沒忍住嘆了口氣,這還有什么好說的,胡楓怕是知道的比他還少呢。
一時間,章濤也沒了交流的心情,轉(zhuǎn)身又去了快馬衙役的方向。
他得去守著,別讓這衙役認為他們這隊伍還有油水可撈。
對了,陸家人!
誰讓他們趕緊離驢車遠點,別被衙役盯上了,不然他這邊再怎么解釋衙役也不會信他們沒收禮。
看著章濤急匆匆的背影,胡楓不解地撓了撓頭。
“趙小五,你說這章濤什么意思?急匆匆的來,又急匆匆的走,背后又沒狗攆他。”
“楓哥,我這趟就是出來跟著你們長見識的,你都不知道,我又咋能看出花來。”
看著趙小五眼底清澈的愚蠢,胡楓頓時沒了和他交談的興趣,索性也邁步去了陸家人所在的方向。
“誒,楓哥,你別走那么快,等等我啊!”
胡楓到的時候,快馬衙役幾人正好排查到陸家這邊。
點了名后,確認了每個人的身份,才發(fā)現(xiàn)這居然是一大家子。
到底是犯了什么大罪了,竟然一大家子都獲罪流放,連剛出生幾天的嬰孩也沒逃過。
都是在縣衙里干活的人,誰不知道徒刑是大罪?這剛出生的女娃子完全可以法外容情被送給親戚家,根本沒必要拉出來一起受苦。
流放路上可不好受,這不是讓小嬰孩跟著一起去送死嗎?
“李哥,你看,南水縣。”
被身后的兄弟一提醒,李大虎這才注意到這個重點。
南水縣的縣令許安清好像犯了大錯,還被圣上下旨押回京受審,只是后來聽說他跑了。
正是因為縣令跑了,南水縣群龍無首,聽說昨兒個就有流民頭頭得知了消息,一路從江州趕過來駐扎在那邊。
這戶人家獲罪的時間和許縣令那邊對得上,說不定也知道什么內(nèi)情,不妨跟他們打聽打聽。
“你們陸家之前誰做主?可有人知道南水縣衙的事?”
陸起章聞言,下意識看向站在一旁的章濤,他也一臉無解。
不是要錢嗎?怎么問起南水縣的事了,這跟要錢有半毛錢關系嗎?
“東看西看什么,問你們話呢,知道的就說,別耽擱老子的時間。”
陸起章想了想,還是抬腳邁出幾步,垂著頭站定在李大虎面前。
“小老兒一家正是從南水縣而來,不過對于縣衙的事,我們也不怎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