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慘狀讓人不敢細看,不管她生前是什么樣的人,在我這里都沒有區別,我只要將她收拾體面。
謝伊弟給我準備的東西比較簡陋,烈酒清水、梳子布條、剪子絲線……但眼下我也沒法挑剔。
我先用酒洗了手和用具,再用布條清洗血污,一點點地擦凈皮膚表面的血污后,才開始縫合。
這樣的縫合不用太精細,只要針腳細密,皮膚盡量平整,看起來不會扭曲容貌就好。
我把張寡婦的頭扶正,對齊創面,將脖頸的傷口縫好后,再用細針刺頭面部的穴位,將不瞑目的雙眼闔上,扭曲的表情調整到平和。
最后再把她的頭發沾水理順,慢慢梳好,用細白的布條扎起來。
一點點的恢復了張寡婦的容貌,一個眉目秀麗的女子。
頭面部整理好了,我再次將白布蓋上了她的頭面,剩下的就是收拾一下她的衣裳。
我微微松了一口氣,出來四下環顧,孫家的人只在院外守著,根本不敢進來,院子里只有一個穿著皂衣的公人。
溫瑰行倒是很配合,一直不出聲,我笑了笑悄聲說:“縫完了,頭面已經蓋上,不用那么緊張了。”
他睨了我一眼,似乎想表示他一點兒也不緊張。
“麻煩小哥,去她屋里找身干凈的衣服來。”我對站在院子里的公人招手。
那屋里是兇案現場,我可不敢進去破壞。
那個公人聞言一愣,指著自己鼻子道:“這位娘子是在跟我說話?”
莫名其妙,院子里就你一個人,不是跟你說還能跟誰說。
溫瑰行看著我輕笑了一聲,轉頭對那個公人說:“沒聽見她的吩咐嗎?快去。”
他一開口,那公人立刻跑走,轉瞬飛快地捧來衣物。
可是他似乎拿不穩,衣裙一路在地上拖著。
“娘子,還有什么吩咐?”這公人圓圓的臉,看起來挺討喜,就是臉色有點暗沉。
“沒什么吩咐,你們就一個人看守尸體嗎?”難道就不怕會有人來破壞現場嗎?
公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后的溫瑰行,笑道:“小人是剛被派來的,不知道上頭有什么安排,娘子有活兒就喊我。”
呃,你做事這么毛毛躁躁,拿個衣服都掉一路,還是不麻煩你了。
他好像還想說什么,站在我身邊的溫瑰行慵懶地瞥了他一眼,神情冷冽,“還不滾?”
公人居然沒計較他這態度,一溜煙走了,繼續遠遠地站在院子里。
“就算你是秀才,也不能這么沒禮貌吧?”我皺眉瞪了溫瑰行一眼。
他怎么回事,莫非是從小被家里捧壞了?皇帝愛長子,百姓疼幺兒,我看溫瑰行這脾氣陰晴不定,笑也陰陽怪氣的,搞不好就是家里太寵著了。
溫瑰行愣了愣,搖搖頭輕聲道:“他礙事了。”
再次進去給張寡婦換衣服的時候,我感覺手下有些奇怪,她好瘦啊。
結合傳言,她似乎是個私生活比較混亂的人,可這身子骨,真的能“縱情”嗎?
不過這也不關我的事,我只要將她收拾體面,別那么恐怖就好了。
想到這點,我隨手扎了一朵小白花,給她別在發髻上。
完工后,天都快亮了,我用酒洗了手和用具,將身上的白布全部取下來丟在火盆里燒掉。
孫大爺來看時,見到被收拾清楚,雙手交疊在身前,面容平和的張寡婦時,十分驚訝。
一開始那么恐怖,頭也斷了,血沾得身上到處都是,現在從頭發絲兒到腳面都被整理的一絲不茍,除了脖子上駭人的針腳外,已經不那么嚇人了。
“這看起來像是睡著了,不會醒來吧?”跟在身后的謝伊弟悄聲道。
孫大爺在他肩頭拍了一下,“說什么晦氣話!”
“娘子真是好手段。”孫大爺看到我取下覆面的白布后,微微愣了愣。
溫瑰行不著痕跡地擋在我身前,“內子忙碌了半天,也該回去休息了。”
“哦,對,對,來人。”孫大爺招呼家丁,給了我銀子。
五兩銀子啊,我一點都不累!
“娘子這般手段,我們都沒見識過,不知能否為我家父親收拾一二?”
孫大爺當著個小官,在鄉里鄉親們面前尤其注意臉面身份。
事死如事生,我的手藝客戶一般都很滿意,也會有介紹來找我的情況。
溫瑰行冷冷地看著他,眼神冰冷得能戳死人,周身的氣場如冰似刃。
“我倒是沒問題,但是我家……”我瞥了一眼溫瑰行。
七少爺似乎很不樂意啊。
孫老爺再怎么也是男人,這年代還是要注意影響。
“我知道,家父已經收拾了衣冠,只是這面容不太安詳,陳娘子這手段真是神技啊!還請幫幫忙,當然,另外會再附上五兩謝禮。”
“五……沒問題!”我立馬應下。
跟銀子比起來,溫瑰行的眼刀算什么。
孫老爺家里什么都有,脂粉都能找出一大堆,我施了幾針,調整面容,再用脂粉遮蓋了老年斑,看起來美觀了很多。
“孫大爺,這些東西想來您家里也不會再用了,能送給我嗎?”我指著籃子里的工具和脂粉。
死人用過的東西,誰會用啊。
果然,孫大爺嫌棄地揮手,“陳娘子不嫌棄的話,全都拿去吧。”
出門幾個時辰,十兩銀子,還白嫖了一堆工具和化妝品,賺了呀。
我努力壓住勾起的嘴角,憋住笑意,躲到一旁燒掉白衣,用烈酒洗手,冷不防聽到一聲嬌滴滴的女聲。
“七哥。”
我扭頭一看,是孫大爺的幺妹孫云英,前兩天跟溫白氏一起來孫家時見過。
溫瑰行被她攔住,微微蹙眉,神情不耐,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我反應過來之前,身體就自然而然躲到了柱子后面,咱這吃瓜人的自覺。
“七哥,你都能走動了嗎?太好了。”孫云英伸手捏著溫瑰行的袖子,“七哥,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天天都在為你祈福,可大家都說你不成了,我娘不讓我出門,就是這兩日家里辦白事才……”
她一手遮著臉,低聲抽泣。
溫瑰行也很奇怪,一直沒回應。
孫云英哭了一會兒垂下手,“七哥,我聽聞你娶親沖喜,那牙行買來的女子,怎么配得上你,不過七哥你也不必為此苦惱,日后有了前程,再尋一門好親事,讓她做個通房也算是答謝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