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世界，仿佛靜止了。
亞利托克那只握著劍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距離六玉兒的脖子，只差不到一指的距離。劍鋒上凝聚的、足以撕裂靈魂的恐怖能量，在此刻失去了控制，逸散出一絲，將她頰邊的一縷發(fā)絲無聲無息地化為了虛無。
可他，動不了了。
【？？？】
【指令沖突?！?/p>
【接收到未知概念：“可愛”。正在解析……解析失敗?！?/p>
【接收到未知指令：“告白”。正在檢索行為數(shù)據(jù)庫……檢索失敗。】
【核心邏輯單元：告白>抹殺？判斷錯誤。抹殺>告白？判斷錯誤?！?/p>
【警告：出現(xiàn)無法處理的邏輯悖論?！?/p>
【系統(tǒng)宕機?！?/p>
對亞利托克而言，他的整個世界觀正在經(jīng)歷一場前所未有的劇烈地震。他可以理解恐懼，因為那是他的食糧；他可以理解仇恨，因為那是他的力量源泉。但他無法理解眼前這個人類雌性的話語。
可愛？那是什么？一種新的防御術(shù)式？還是某種精神攻擊的前兆？
告白？這又是什么？某種需要特定吟唱才能發(fā)動的、同歸于盡的禁咒？
他那如同超級計算機般精密運轉(zhuǎn)的大腦，此刻被這兩個簡單的詞匯攪成了一鍋沸騰的漿糊。億萬年來，他面對的一切都可以被歸類為“應(yīng)殺之物”和“待殺之物”，從未有過第三種選項。
這一幕，不僅讓亞利托-克陷入了死機，也讓遠(yuǎn)處旁觀席上的惡魔們炸開了鍋。
“我……我沒看錯吧？鬼劍大人……停下了？”一個長著三只眼睛的餓鬼道惡魔，使勁揉了揉自己的所有眼睛，因為只有一只手一共揉了三下，他滿臉的不可置信。
“他不僅停下了，他還沒殺了那個女的！那個女的在跟他說話！”另一個修羅道的惡魔興奮地捶著欄桿，“有意思！太有意思了！這比看亞利托克砍瓜切菜有意思多了！”
“嘿嘿嘿，亞利托克大人這是怎么了？難道是被那個小丫頭的美色迷住了？人道那些家伙最擅長這個了?！币粋€怨氣凝聚成的修女發(fā)出尖銳的笑聲。
“閉嘴！不準(zhǔn)你侮辱亞利托克大人！”一個渾身燃燒著火焰的小鬼，是亞利托克的狂熱崇拜者，憤怒地咆哮著，“大人一定是在思考用哪種方式讓她死得更痛苦！對，一定是這樣！”
沒人注意到，在這些喧囂的惡魔中，一個穿著考究，如同貴族般的惡魔，眼中閃過一絲陰冷的嫉妒與算計。他舔了舔嘴唇，視線在亞利托克和六玉兒之間來回移動，像是在打量兩件珍貴的藏品。
六玉兒可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話在地獄引起了多大的騷動。
她只是看著眼前這個帥得人神共憤的“惡魔”一動不動地停在那里，連那雙深邃得如同黑洞的眼睛里，似乎都閃過了一絲……迷茫？
她膽子更大了，又往前湊了湊，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亞利托克那冰冷的鎧甲。
“喂，你沒事吧？是不是網(wǎng)卡了？”她仰著臉，好奇地問，“還是說……你害羞了？”六玉兒的表情閃過一絲病嬌的詭異怪笑。
“害……羞？”
亞利托克終于從邏輯風(fēng)暴中找回了一絲處理能力，從牙縫里擠出了兩個字。這個詞匯他倒是知道，是人類一種極度愚蠢且無意義的情緒波動。
但他為什么會對這個詞產(chǎn)生反應(yīng)？
就在他試圖重啟“抹殺”指令時，那冰冷的機械音再次在所有幸存者的腦海中響起，只是這一次，帶著一絲警告的意味。
【警告：獵殺者亞利托克行為異常。】
【未能于規(guī)定時間內(nèi)完成擊殺，啟動懲罰機制?！?/p>
【懲罰倒計時：十、九、八……】
隨著倒計時開始，整個狩獵場的天空變得更加猩紅，地面開始微微震顫，仿佛有什么更恐怖的東西即將被釋放出來。
幸存的幾個人類玩家臉色瞬間慘白。他們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但他們知道，獵殺者的異常，只會讓他們這些祭品的處境變得更加危險！
一個躲在廢墟后的男人，死死地盯著場中那對峙的兩人，眼中涌起瘋狂的恨意。
“是那個女人！一定是那個女人搞的鬼！殺了她！只要殺了她，一切就能恢復(fù)正常！”
他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從廢墟后猛地沖了出來，手中握著一根削尖的鋼筋，目標(biāo)直指六玉兒的后心！
“去死吧！你這個怪物！”
然而，他的腳步剛踏出三步。
一道比他沖出來時快上百倍的黑影，瞬間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是亞利托克。
他甚至沒有回頭看六玉兒一眼，只是在那個男人沖向她的瞬間，身體本能地做出了反應(yīng)。
【偵測到威脅?！?/p>
【威脅目標(biāo)：未知?！?/p>
【指令：清除威脅。】
這一次，他的邏輯沒有任何沖突。
冰冷的劍光一閃而過，快到讓人無法捕捉軌跡。
那個瘋狂的男人，身體還保持著前沖的姿勢，但眼神中的光芒卻迅速黯淡下去。下一秒，他的身體從中間整齊地裂開，化作兩半，倒在地上，連慘叫都來不及發(fā)出一聲。
亞利托克站在原地，黑色的風(fēng)衣無風(fēng)自動，劍尖的血珠緩緩滴落。
他緩緩轉(zhuǎn)過身，重新看向六玉兒，那雙黑色的眼眸中，是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一絲后怕與暴怒交織的余燼。
他剛剛……保護了一個祭品？
亞利托克站在那里，周身散發(fā)出的低氣壓幾乎讓空氣凝固。
他殺了那個企圖攻擊六玉兒的男人，動作干脆利落，完全是出于本能。但當(dāng)他做完這一切，重新面對六玉兒那雙清澈又無辜的眼睛時，更為猛烈的邏輯風(fēng)暴在他腦海中炸開。
【行為分析：保護祭品?！?/p>
【動機：未知?！?/p>
【結(jié)論：與‘獵殺者’身份存在根本性沖突?！?/p>
【修正方案：立即抹殺該祭品，恢復(fù)邏輯閉環(huán)?！?/p>
他的手再次握緊了“鬼劍”，劍身上血色的紋路亮了起來，散發(fā)出渴望靈魂的嗡鳴。
然而，無論他的殺意如何沸騰，那把斬殺了無數(shù)生靈的魔劍，就是無法對眼前的女孩揮下去。仿佛有一道無形的枷鎖，死死地鎖住了他的意志。
他不能殺她。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把亞利托克自己都嚇了一跳。
為什么？
為什么不能殺？她只是一個弱小、無用、甚至?xí)蓴_他執(zhí)行法則的人類。抹殺她，是天經(jīng)地義，是維護秩序的必然之舉。
可他就是做不到。
六玉兒看著他那副“想動手又下不去手”的糾結(jié)模樣，非但沒害怕，反而覺得有點好笑。她歪了歪頭，看著地上那兩半尸體，又看了看亞利托克。
“你殺了他，是在保護我嗎？”她眨了眨眼，語氣里帶著一絲期待，“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p>
“好人”？
亞利托克感覺自己的CPU又快燒了。他，地獄道的鬼劍之主，執(zhí)掌懲戒與痛苦的化身，手上沾染的亡魂比銀河的星辰還多，居然被一個人類祭品發(fā)了“好人卡”？
這簡直是比說他“可愛”還要荒謬一萬倍的評價！
“閉嘴。”他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陰狠的面容不知為何多了一絲復(fù)雜，他必須盡快結(jié)束這場鬧劇，否則他億萬年來建立的威嚴(yán)和秩序，就要在今天徹底崩塌了。
“你兇我？”六玉兒的嘴巴立刻委屈地癟了起來，眼眶里迅速蒙上了一層水霧，那模樣，就像一只被主人訓(xùn)斥了的無辜小貓，“你剛剛才救了我，現(xiàn)在又兇我……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邏輯模塊再次過載?！?/p>
【接收到新概念：“喜歡”。正在與“告白”進行關(guān)聯(lián)分析……】
【分析結(jié)果：情緒波動過于復(fù)雜，超出可計算范圍?！?/p>
【建議：重啟?！?/p>
亞利托克感覺一陣頭暈?zāi)垦?。他發(fā)現(xiàn)，跟這個人類交流，比跟修羅道那群瘋子打上一百年還要累。
而他們之間的詭異互動，通過狩獵場的同步轉(zhuǎn)播，已經(jīng)讓整個幽冥界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歡與震驚之中。
地獄道·黑曜石王座。
這里是亞利托克的故鄉(xiāng)，一個由冰冷鋼鐵與黑色晶石構(gòu)成的、絕對秩序化的世界。巨大的光幕上，正清晰地播放著狩獵場內(nèi)發(fā)生的一切。
一群身披重甲、氣息森然的地獄道惡魔，正死寂地看著光幕上那個陷入“宕機”狀態(tài)的鬼劍之主。
“鬼劍大人……這是在做什么？”一個鬼將忍不住低聲問道。
“他在猶豫?！弊谕踝碌囊粋€蒼老惡魔，聲音如同金石交錯，“他那把只為殺戮而存在的劍，在那個女人面前，猶豫了?！?/p>
“這不可能！亞利托克大人的殺戮的心堅如磐石，怎么可能會被一個區(qū)區(qū)人類動搖？”亞利托克的狂熱粉絲，那個火焰小鬼，依舊在嘴硬。
但誰都看得出來，光幕上的亞利托克，確實不對勁。
餓鬼道·無盡食廊。
無數(shù)饑渴的惡魔停下了永恒的吞噬，紛紛抬頭看向空中的幻象。
餓鬼道那個瘦骨嶙峋的惡魔還在舔著嘴唇，貪婪地盯著光幕中的六玉兒：“那個小姑娘的靈魂，聞起來一定很特別……很香甜……我要把她的恐懼一點一點吸干，然后——”
話音未落。
一道凌厲到極致的劍氣，瞬間撕裂了空間的壁壘，從狩獵場直接斬向餓鬼道·無盡食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