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道,黑曜石王座,審判庭。
這里是秩序的終點,由萬年不化的深淵玄冰與絕對零度的鋼鐵鑄就。穹頂之上,沒有星辰,只有一只巨大的、由法則之力構成的金色眼眸,冷漠地注視著下方的一切。
亞利托克就站在這眼眸之下。他身上沒有枷鎖,但周圍站立的數十位鬼主,他們審視的目光,比任何鎖鏈都更加沉重。
首席執法官巴爾,站在審判席的中央。他身著代表最高法度的黑金長袍,臉上滿是痛心疾首的悲憫。
“諸位,”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回響,清晰而沉痛,“我們今日站在這里,是為了審判一位曾經的英雄,我們的同袍,鬼劍之主——亞利托克。”
他轉向面無表情的亞利托克,眼神復雜,像是在看一個誤入歧途的親人。
“我至今無法相信,那位以維護地獄道鐵律為畢生榮耀的鬼劍之主,會被一個區區人類的靈魂所‘污染’!他為了她,剖出鬼主心臟;為了她,公然違抗議會傳召!這不僅僅是情感的沉淪,這是對我們地獄道秩序根基的撼動!是對我們所有鬼主榮耀的背叛!”
巴爾的言辭鏗鏘有力,充滿了令人信服的悲憤。
坐在旁席,代表著力量與嫉妒的君主阿斯莫德猛地拍案而起,他那張狂暴的臉上滿是怒火:“背叛者就該被處死!用他的血,來洗刷地獄道的恥辱!”,一想起自己被血色鐵鏈絞死的那羞辱的場景,就恨不得將亞利托克碎尸萬段,阿斯莫德德靈魂從地獄重新修煉回來浪費了他無數的天差地別,讓他更加惱火。
“處死?”巴爾聞言,立刻露出了不忍的神色,他高聲反駁,“不!阿斯莫德,他曾是我們的摯友!他只是……病了。被那種名為‘情感’的瘟疫侵蝕了神智。我們不能就這么放棄他。”
他環視眾鬼主,提出了一個看似充滿仁慈的“折中”方案:
“我提議,暫時剝奪亞利托克‘鬼劍之主’的稱號與權柄,將他送入‘戒律之獄’。在那里,絕對的秩序與孤寂會幫助他凈化靈魂中屬于人類的‘污染’。待他痊愈,我們再迎接他的回歸。”
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既維護了地獄道的尊嚴,又給了犯錯的“摯友”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眾多鬼主紛紛點頭,認為此法甚好。
亞利托克始終沉默著。
他看著巴爾那張悲天憫人的臉,心中卻是一片冰冷的澄明。
他看穿了。
隔離自己,然后對六玉兒下手。這才是巴爾真正的目的。
若他此刻反抗,便是坐實了“為人類背叛地獄道”的罪名,巴爾將有無數種合規的理由,動用整個地獄道的力量將他就地格殺。那樣,只會讓六玉兒的處境更加危險。
所以,他不能反抗。
“我,接受判決。”
亞利托克緩緩開口,聲音平靜得聽不出任何情緒。
在獄卒上前押送他時,他收斂了所有外放的鬼氣,任由冰冷的鐐銬鎖住手腕。在與巴爾擦肩而過的瞬間,他停下腳步,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
那眼神里沒有憤怒,沒有怨恨,只有深不見底的、連深淵都會為之凍結的冰冷。
巴爾臉上的笑容,在那道目光下,僵硬了千分之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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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人院。
六玉兒決定相信那個“病房管理員”的邀請。
直覺告訴她,那里藏著通關的關鍵。
她跟隨在“管理員”身后,保持著安全的距離。一路上,她開始主動探索那些被廢棄的辦公室。許多病歷檔案都因潮濕而變得模糊不清,上面的字跡暈開,無法辨認。
“有趣。”
六玉兒來了興致,她抽出那支看不見的血色畫筆,對著一份幾乎爛成紙漿的病歷,輕聲念道:“概念覆蓋——‘模糊’改為‘清晰’。”
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病歷上的水漬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吸走,暈開的墨跡重新凝聚,變回清晰工整的字跡。
【患者:莉莉安。年齡:12歲。病癥:幻想型歌唱癖。】
【主治醫師:阿爾弗雷德院長。】
【治療記錄:……患者堅信自己的歌聲是天神的恩賜,對院內‘靜療’環境產生嚴重抗拒……建議采取更徹底的物理性禁聲措施……】
六玉兒一份一份地看下去,一個悲慘的故事在她眼前徐徐展開。
這間瘋人院的院長阿爾弗雷德,是個偏執的宗教狂熱者,他堅信一切美好的聲音都是引人墮落的魔鬼噪音。而他最疼愛的女兒莉莉安,卻擁有著天籟般的歌喉。
為了“治愈”自己最愛的女兒,這位瘋狂的父親,親手切除了她的聲帶。
原來,“噪音源”的真相,是一個渴望歌唱的靈魂。而那個“病房管理員”,是生前唯一偷偷鼓勵莉莉安唱歌的護士。如今,她用這種極端的方式守護著小姐的“安寧”,不讓任何聲音再來傷害她。
終于,六玉兒跟著“管理員”,抵達了鐘樓的頂端。
這里竟然是一座小型的歌劇舞臺。破碎的穹頂下,月光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照亮了舞臺中央那個孤零零的身影。
一個穿著陳舊白裙的小女孩,正抱著雙膝縮在地上。她看不見六玉兒,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喉嚨里發出無聲的、卻足以震動靈魂的悲鳴。她喉嚨處那道猙獰的疤痕,在月光下觸目驚心。
【最終考驗:請選擇一種方式,平息‘噪音源’。】
【A:用‘血色畫筆’畫出利刃,徹底抹去她的存在,讓她得到永久的‘安靜’。】
【B:為她唱一首搖籃曲,安撫她破碎的靈魂。】
【警告:若選擇B,您的歌聲必須發自真心,充滿善意。任何一絲虛偽、恐懼或敷衍,都將被視為對她的嘲弄,您的靈魂將被當場撕碎。】
看著那個可憐的小小身影,六玉兒想都沒想。
她收起了畫筆,走到舞臺邊緣,對著那個女孩,露出了一個溫柔的微笑。
她選擇了B。
她張開嘴,準備唱出記憶里母親哼過的、最溫暖的那首搖籃曲。
然而,她剛要開口,喉嚨卻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死死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怎么回事?!
六玉兒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驚慌。她能感覺到,胸口那顆屬于亞利托克的心臟,此刻正劇烈地、痛苦地狂跳著,仿佛它的主人正在承受著難以想象的折磨。那顆心臟溢出的、冰冷刺骨的鬼氣,順著她的血脈上涌,暫時凍結了她的聲帶!
她必須在有限的時間內,靠自己平復這顆暴走的鬼主心臟的反噬。
否則,等待她的,將是因為無法完成任務,而被規則當場抹殺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