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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無言之地

第7章

夜里,兩人趴在床上算錢。硬幣排成歪歪扭扭的小徑,紙幣卷角像被啃噬的樹葉。再攢兩千,就能贖三輪車;再攢三千,能還違約金;再攢五千……說到這兒,兩人都停住。五千以后是什么,他們沒想好。周嶼的膝蓋在安檢口每天站八小時后,又開始發(fā)癢。膏藥揭下來時帶下一層皮。林瀾給他涂爐甘石,粉漿結(jié)成白霜,像下小雪。周嶼說,安檢科準(zhǔn)備提他做組長,每月多五百。林瀾說,她接到出版社郵件,問她有沒有興趣把代寫故事整理成書。兩人說著說著,聲音低下去,像被高溫蒸軟。6月20日復(fù)查,林瀾自己去。地鐵口賣煎餅的大姐認(rèn)出她:“姑娘,眼睛好了?”復(fù)查結(jié)果:裂孔閉合,視力0.6。醫(yī)生開最后一瓶眼藥水,說再不用來醫(yī)院,除非出現(xiàn)黑影。林瀾拿完藥,在醫(yī)院對面挑了一副最便宜的墨鏡,鏡片黑得能遮住半張臉。那天夜里,周嶼在電腦上敲下一行字:“視網(wǎng)膜裂孔那天,我賣掉了她的臉。”他刪掉,又寫:“我們像兩只襪子,在洗衣機里撞來撞去,最后纏在一起,還是濕噠噠。”屏幕的光照在他臉上,像一塊冷掉的烙餅。隔壁,林瀾右眼纏著紗布,左眼盯著天花板,聽見鍵盤聲,像雨落在鐵皮屋頂。

周嶼把最后一句“濕噠噠”刪掉時,天已微亮。地鐵早班車轟隆隆駛過窗根,像替他把那句話碾碎。林瀾在隔壁翻了個身,紗布蹭過枕頭,發(fā)出細碎的沙沙聲。他走過去,蹲在床邊,把新開的最后一瓶眼藥水滴進她右眼。藥水涼,她睫毛抖了抖,像風(fēng)里的草籽。

“今天不去了?”她問。

“請假。”他說,“帶你去個地方。”

地方是北五環(huán)外的一片撂荒玉米地。地鐵坐到盡頭,再倒三輪蹦蹦。司機要價四十,周嶼還價三十,成交。塵土飛揚的四十分鐘里,林瀾用墨鏡壓著右眼,左眼一直閉著——陽光太亮,像有人拿鏡子晃她。地比想象中大,半畝,沙質(zhì),一腳踩下去,土從腳背溢出來。地頭插著木牌,手寫“出租”,字跡被雨水泡得發(fā)白。農(nóng)戶蹲在田埂上抽煙,見他們來,把煙頭摁進土里,用腳碾了碾:“一年兩千,種不種?”

周嶼掏出地鐵剛發(fā)的工資信封,數(shù)了二十張。農(nóng)戶蘸著口水又點一遍,把鑰匙模樣的木牌遞給他:“給你們留個紀(jì)念。”鑰匙是桃木的,刻著歪歪扭扭的“雨”字。

那天下午,他們買了向日葵種子。不是花店那種觀賞葵,是能榨油的矮大頭,一袋三斤半,老板送了半袋復(fù)合肥。回家地鐵上,林瀾把種子攤在膝蓋上,一粒粒數(shù),數(shù)到二百三十七粒時,右眼突然涌上一股酸脹——不是疼,是久違的濕潤。她偏頭,把臉埋進周嶼肩窩,地鐵轟隆,蓋過了她的哽咽。

種地比寫腳本難。種子下地前要先浸水,溫水,不燙手,浸一夜。林瀾用不銹鋼盆,放在衛(wèi)生間,半夜起來添水,像照看一個早產(chǎn)的孩子。周嶼下班回來,把浸脹的種子倒進紗布袋,掛在窗口瀝干。第二天清明,他們起得比地鐵第一班車還早,扛著鐵鍬、水桶、復(fù)合肥,像兩支奔赴戰(zhàn)場的鉛筆。太陽在地平線處露出半張臉,土被曬得松,踩上去噗噗響。周嶼開溝,林瀾點籽,一粒隔二十厘米,覆土三指厚。鐵鍬磕到石子,火星四濺,她右眼被晃到,立刻浮起一層水霧。周嶼停下手,用沾了泥的拇指給她抹淚:“別哭,土?xí)獭!?/p>

出苗那天是5月28日。林瀾在給客戶寫一封分手信,寫到“祝你此后晴空萬里”時,周嶼在陽臺喊:“出來了!”她赤腳踩在地上跑過去,只見灰褐土壤里拱出一點點綠,像嬰兒沒長牙的牙齦。她蹲下去,用指尖碰了碰嫩芽,指甲縫里還沾著信紙上的碳粉。從那以后,他們給每片葉子取名字。最壯的那棵叫“組長”,因為周嶼剛被提為安檢組長;最靠邊那棵叫“稿費”,因為它恰好長在林瀾第一次收到出版社預(yù)付款那天。夜里澆水,兩人抬著水桶,一瓢一瓢輪流,水滲下去,土發(fā)出滿足的“咕咚”。周嶼忽然說:“其實安檢機和向日葵一樣,都要每天校準(zhǔn)。”林瀾笑:“那我就是人工降雨。”

7月,花盤初綻。黃得晃眼,像把太陽折進了自己的口袋。地頭木牌換了新字,周嶼用黑漆描的:

“無名之雨——歡迎進來躲一會兒。”

字跡拙,卻一筆一劃。木牌背面被訪客的A4紙釘滿,有人寫:“今天沒死成,明天再來。”也有人只寫:“嗯。”第一個來的訪客是地鐵安檢口的大姐,帶著女兒。女孩高考失利,坐在壟溝里哭,哭完把準(zhǔn)考證撕碎埋進土里。大姐說:“讓她跟你們種種地,比看心理醫(yī)生便宜。”女孩住了一周,走的時候,帶走一朵干花,說是要夾在復(fù)讀資料里。

向日葵收籽那天,風(fēng)里有淡甜的腥。周嶼用鐮刀割下花盤,林瀾負責(zé)把籽搓進竹筐。籽粒飽滿,碰在一起嘩啦啦響,像早期直播間的打賞音效。收完最后一棵,他們坐在空地上數(shù)錢:

賣籽收入:¥2,340

電費(水泵):¥67

交通:¥48

凈得:¥2,225

數(shù)字被周嶼寫在本子最后一頁,旁邊畫了一朵笑臉的向日葵。

夜里,他們把竹筐搬到帳篷,籽粒倒進麻袋,麻袋鼓起,像一座小小的金庫。林瀾把麻袋當(dāng)枕頭,周嶼把本子枕在腦后。沒有燈,只有遠處鎮(zhèn)上的霓虹余光透進來,把兩人的影子投在帆布上,一大一小,像兩張疊在一起的票根。

書的合同終于敲定,書名不再叫《無名之雨》,改叫《晴空》。林瀾堅持用藍白漸變封面,編輯妥協(xié)了,只在封底留了一行小字:

“雨在下,只是有人抬頭看天。”首發(fā)式不在BJ,就在地頭。9月,他們提前一周搭了簡易木臺,用廢木料和舊門板。訪客來了三十七個,有地鐵同事、打印店常客、那個撕準(zhǔn)考證的女孩——她復(fù)讀考上了師范,帶來全班同學(xué)。女孩把花束放在木牌前,花束用報紙包著,報紙頭條是“地鐵安檢員助走失老人回家”,照片里周嶼的側(cè)臉被陽光勾了一道金邊。

言之生意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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