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蘇想容的意識跌進寒冷刺骨的海水，又被深深的痛楚刺痛，猛地向上浮起。眼前先是混濁一片，接著她又回到了青樓老鴇為她準備的床邊，濃得化不開的血紅撞了進來。

那是血，

她的血。

“啊——！”一聲凄厲得像鳥的尖叫在她耳邊炸開。

“晦氣！真他娘的晦氣！”一個粗獷，帶著濃重的酒氣和嫌惡，“花了老子十兩黃金，就弄來個咬舌頭的？還沒嘗出味兒呢！你們青樓就這點貨色？”

那老鴇聲音慢悠悠的哄著：“王老板消消氣，新來的，性子烈。您看這臉蛋兒，這小身段兒，死了也還俏著不是？橫豎這金子您也花啦，您就當嘗嘗鮮也不是不行嘛。”

那雙粗糙，帶著濃重汗味的大手伸了過來，毫不憐惜地捏住她的下巴，粗暴地左右扳動，像是在檢查一件剛剛損壞的物品。

蘇想容的魂魄在瘋狂地掙扎，想要撕碎這只骯臟的手，想要挖出那雙渾濁眼睛里透出的腌臜！可她什么都碰不到。她的身體軟軟地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那件單薄得幾乎透明的紗衣凌亂地裹著，像一張破敗的蛛網，蓋不住任何屈辱。

“呸！”那被稱作王老板的肥胖男人狠狠啐了一口，濃痰落在她散亂的黑發上，“俏頂個屁用！老子要的是活的！死了的玩意兒，跟條咸魚有什么區別！掃興！真他娘的掃興！”

他罵罵咧咧地提上褲子，肥碩的腰身贅肉隨著動作一顫一顫。腳步聲咚咚作響，帶著怒氣，伴隨著老鴇敷衍的賠笑聲，往外走。

蘇想容的魂魄看著地上那具，曾屬于大梁最尊貴、也最荒唐的千陽公主的尸體。

她的臉龐此刻灰敗如紙，嘴角淌著著大片暗紅血跡，沾著塵土。曾經能挽弓、能揮劍的手，無力地攤開著，指尖沾滿了自己口中流出的血污。那身為了取悅客人而被迫穿上的、薄如蟬翼的紗衣，此刻裹著的不再是鮮活的生命，而是一堆即將腐爛的尸體。

這就是她蘇想容的結局。

被最信任，甚至視為此生摯友的侍女沐卿卿，最愛的男人楚鴻越合伙誘騙，用易容術親手剝去了自己的容顏和身份，就為了和那個狗男人私奔。

她癡戀了整整六年，一句利用，便將她棄如敝履，打入這吃人的教坊司兩年。

這兩年，她被迫成為藝妓，受盡欺辱，毫無尊嚴。

而那對狗男女頂著公主和駙馬的身份過著榮華富貴的生活，濃情蜜意。

甚至——

甚至他們早就和自己的皇叔南安王勾結上了，一切都是他們的計策，為了皇位用她的身份，毫無防備的陷害，殺害了她三個哥哥，將母后推下水，最后逼宮殺掉她的父皇。

身邊所有至親之人都因為她的蠢笨，死的輕而易舉。

就是今天，沐卿卿專門過來告訴她一切，眼里是藏不住的得意，也是她輕飄飄的一句命令，讓她在青樓成為一具衣不蔽體的死尸。

無盡的怨恨包裹她全身。

沐卿卿！楚鴻越！兩張曾經讓她覺得無比親近的臉，此刻變得扭曲、變形，化作猙獰的惡鬼！

為什么？為什么！六年傾心，換來的竟是如此萬劫不復！她對他們，掏心掏肺！對沐卿卿，視若親姐，言聽計從！對楚鴻越，更是……更是……

突然門外，幾個穿著內侍服飾的小太監提著一個大麻袋進來了。

蘇向想容認出來，這些都是曾經在她身邊的太監。

其中一個年紀小的，似乎被這場面嚇到。

“唉，也是可憐……”小太監嘆息一聲。

“可憐？”旁邊一個老成點的太監嗤笑一聲，“有什么好可憐的？想想她是誰？千陽公主！咱們大梁頭一號的混世魔王，正經書不讀，女紅不會，整天就知道騎馬射箭，舞刀弄槍！前些年還把太傅氣得告老！要不是沐女官心善，處處替她描補遮掩，哄著她、順著她，讓她玩得開心，就她那無法無天的性子，早就……”

“算了，別說了，快點把這尸體處理了吧，處理干凈了，以后世上就只剩我們那位千陽長公主，回去之后肯定會重重賞我們的。”

原來如此……原來在所有人眼里，她蘇想容，就是一個被沐卿卿好心縱容著的廢物！一個活該有此下場的笑話！沐卿卿不僅奪走了她的臉，她的身份，她的愛人，連她最后一點存在的價值，都是受她的恩惠！

她幾乎要耗盡殘魂的所有力氣，癲狂的吼出那句毒誓：

“如若我能回到過去，我定要將那些欺我辱我之人、殺我至親之人千刀萬剮！”

“一個都逃不了！”

“一個都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