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落地的噗噗聲在洞穴里持續著,像某種古老儀式的鼓點。辭辛兒攤開的手掌微微顫抖,不是恐懼,而是某種陌生而狂暴的力量在纖細的血管下奔涌沖撞的余波。掌心那點琉璃印記灼燙著,卻又奇異地帶來一絲冰冷的清明,讓她能清晰地“看”到那猩紅的霧氣是如何一點點沉降,浸潤進冰冷的巖石縫隙,如同這片土地無聲地吞噬了一個曾經鮮活、此刻卻連渣滓都不剩的存在。
憑什么?
那聲音在她顱內轟鳴,不再是疑問,而是冰冷的宣言。憑這個。
“妖…妖怪啊——!!!”
凄厲的尖叫撕裂了死寂的空氣,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剩下的三個少年,臉上還糊著趙乾溫熱的、迅速冷卻的血漿,他們的神經終于被這超乎想象的恐怖徹底崩斷。求生的本能壓倒了癱軟的四肢,他們甚至不敢再看辭辛兒一眼,連滾帶爬,手腳并用地朝著洞口那點微弱的光亮處亡命奔逃,喉嚨里發出不成調的嗬嗬聲,像被掐住脖子的雞。碎石被他們踢得嘩啦作響,洞壁的苔蘚幽光在他們扭曲、驚駭欲絕的臉上投下跳動的鬼影。
辭辛兒依舊保持著攤手的姿勢,琉璃色的瞳孔漠然地看著那三道狼狽逃竄的背影。指尖殘留的觸感——那輕若無物的一拂帶來的、毀滅性的反饋——還在神經末梢燃燒。留下他們?一個念頭冰冷地浮起。他們會出去宣揚,會引來更強的人,會讓她剛剛攥住的、這唯一能改變“憑什么”的力量,再次被剝奪、被踐踏。殺意,純粹而冰冷,如同毒蛇的信子,無聲地舔舐著她的意識。她僵硬的手指微微蜷起,一縷細微得幾乎看不見的、帶著七彩流光的黑氣,在她指尖無聲繚繞……
就在這時,她眼前的景象毫無征兆地扭曲了一下。
不是光影的變化,而是空間本身如同平靜的水面被投入了一顆石子,蕩漾開一圈無形的漣漪。就在那片尚未完全沉降的血霧前方,在那三個少年亡命奔逃的路徑中央,空氣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緩緩撕開了一道縫隙。
一個人影,從那道無聲撕裂的虛空中,一步踏出。
時間仿佛被強行按下了暫停鍵。奔跑的少年們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墻,身形凝滯在邁步的瞬間,臉上的驚駭被永恒定格。連洞頂滴落的水珠,都懸停在了半空。
辭辛兒所有的動作、所有的念頭,都在這一刻凍結。她甚至忘了呼吸,只是本能地、怔怔地抬起了那雙漆黑的、瞳孔深處旋轉著琉璃幽芒的眼睛,看向那個突兀出現的身影。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人。或者說,從未想過世間會有這樣的存在。
那是一個男人。身量極高,穿著一襲樣式極其古雅、質地卻難以形容的長袍。袍色是極深的墨,卻并非純黑,袍角與廣袖的邊緣,隱隱流動著暗銀色的、如同星河碎屑般的光紋,隨著他極其細微的動作明滅閃爍,仿佛將一片深邃的夜空披在了身上。他站在那里,周遭污濁的空氣、彌漫的血腥、幽暗的磷光,乃至整個洞穴的逼仄空間,都瞬間變得低矮、局促,仿佛不堪承受他的存在。
最奪目的是他的面容。
一張臉,如同用最上等的冷玉精心雕琢,線條清晰而流暢,每一處轉折都透著一種超越性別的、近乎神性的完美。膚色是冷調的瓷白,卻無絲毫病態,反而蘊含著一種內斂的光澤。眉骨略高,其下是一雙形狀極為優美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帶著一絲天然的、難以言喻的慵懶與鋒利并存的風情。而那雙瞳孔……辭辛兒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那瞳孔的顏色如同碎裂的、浸在寒潭深處的琉璃,呈現出一種極其深邃、變幻莫測的靛青色,瞳孔深處仿佛有細碎的冰裂紋路在無聲蔓延,目光流轉間,幽光瀲滟,攝人心魄,卻又冰冷得沒有一絲屬于活物的溫度。
他的鼻梁高挺,如同險峻的山脊,下面是兩片薄而輪廓分明的唇,唇色是極淡的、近乎無色的櫻粉,唇角天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似笑非笑,平添了十二分的危險與魅惑。而在那色澤淺淡的唇瓣左下角,靠近唇角處,竟綴著一粒極小的、殷紅如血的痣,如同雪地里落下的一點朱砂,妖異得驚心動魄。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長發。濃黑如最沉靜的夜,如同上好的墨色錦緞,沒有任何束縛,就那么隨意地傾瀉而下,一直垂落至腰際,在洞壁幽暗的磷光下流淌著冰冷的光澤。然而,在這濃密如瀑的黑發之中,靠近左側鬢角處,卻有一縷發絲,從根部起便是純粹無瑕的銀白,如同月光凝結的絲線,異常醒目地垂落下來,搭在他墨色的衣襟上,黑白分明,透著一種驚心動魄的詭譎與滄桑。
他就這樣突兀地降臨在這片充斥著血腥與絕望的洞穴里,美得不似凡塵中人,周身卻縈繞著一種無形的、令人靈魂都為之凍結的威壓。他只是靜靜地站著,目光隨意地掃過那三個被定格在奔逃姿勢、臉上凝固著極致恐懼的少年,然后,那雙破碎琉璃般的眸子,便毫無波瀾地落在了辭辛兒身上。
辭辛兒感覺自己像是被投入了萬年冰窟,從頭到腳瞬間僵冷。那雙眼睛看過來時,她覺得自己所有的秘密,連同剛剛在腦海中翻滾的黑暗念頭,都被瞬間洞穿,無所遁形。她想后退,想蜷縮起來,但身體卻像被無形的鎖鏈捆縛,連指尖都無法動彈分毫,只能被動地承受著那冰冷目光的審視。掌心那點琉璃印記灼燙得仿佛要燒穿她的血肉。
男人并未開口。他緩緩抬起一只手。那是一只極其好看的手,骨節分明,手指修長勻稱,膚色冷白如玉,指甲修剪得干凈整齊,透著一種養尊處優的精致。然而辭辛兒卻感到一股無法抗拒的、沛然莫御的力量如同無形的潮水般涌來。
下一秒,她感覺自己的天靈蓋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掌輕輕覆住!
“唔!”辭辛兒悶哼一聲,眼前驟然一黑,隨即又爆開一片刺目的七彩光華!并非來自外界,而是源自她的腦海深處!
她感覺自己整個意識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強行拽入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奇異空間——那是她自己的靈海識府!
曾經,這里或許是一片混沌的、蒙昧的荒蕪之地。然而此刻,呈現在她“眼前”的,卻是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識海的“天空”是濃稠得化不開的、翻滾涌動的漆黑,如同孕育著風暴的墨海。而“大地”之上,卻并非泥土,而是累累交錯、形態各異的森森白骨!無數斷裂的、扭曲的骸骨堆積成山,嶙峋的骨刺刺向黑暗的天穹,散發著冰冷死寂的氣息。
然而,就在這片骸骨荒原的正中央,在那最高的一具巨大、扭曲、仿佛某種遠古兇獸的顱骨頂端,一株植物正散發著不容忽視的光芒!
它扎根于白骨之中,形態與洞穴深處那株枯萎的琉璃花極為相似,卻更加凝實、更加妖異!纖細剔透的琉璃莖干深深刺入下方慘白的頭骨,仿佛在汲取著其中的某種養分。莖干頂端,那朵碗口大的琉璃花苞并未完全綻放,花瓣緊緊收攏著,呈現出一種蓄勢待發的姿態。但與之前那株純凈無瑕的光華不同,此刻這花苞上流轉的七彩光芒,深邃得近乎粘稠,每一種色彩都仿佛沉淀了世間最深的罪孽與黑暗,赤色如凝血,靛青如深淵,明黃帶著污濁,幽紫沉淀著怨毒……光芒流轉間,絲絲縷縷肉眼可見的、凝練如實質的黑色氣流從下方的骸骨荒原中升騰而起,如同無數條細小的毒蛇,被那花苞貪婪地吸納進去。
花苞微微搏動著,每一次搏動,都牽動著整個識海空間的黑暗隨之震蕩,散發出一種冰冷、暴戾、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原始欲望。而在這株扎根于骸骨之上的妖異花苞周圍,無數細密的、同樣閃爍著七彩琉璃光澤的根系,如同活物的觸須,正悄無聲息地向識海的更深處、更黑暗的角落蔓延、侵蝕……
這就是那株花進入她腦海之后帶來的“思想”之變嗎?將她的識海化為了滋養黑暗的沃土,以骸骨為基,以怨毒為養料,孕育著這株名為“琉凈”的妖花?
就在辭辛兒被自己識海內這恐怖景象震撼得靈魂都在顫栗時,一股更加龐大、更加冰冷、仿佛來自九幽深處的意念,如同無形的風暴般席卷了她的整個識海!
這股意念強大到難以想象,帶著一種俯瞰眾生的漠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味?它粗暴地掃過骸骨荒原,掠過那搏動著的、貪婪吸納黑暗的琉璃花苞,甚至深入到那些正在蔓延的琉璃根系觸及的、連辭辛兒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靈魂角落。
劇烈的眩暈感如同重錘,狠狠砸在辭辛兒現實中的身體上。她眼前發黑,雙腿一軟,幾乎要癱倒在地。現實中,她的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臉色瞬間慘白如金紙,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而靈海之中,那株琉璃花苞似乎也感應到了這外來意志的入侵,猛地一顫,流轉的光芒驟然變得刺眼而混亂,散發出強烈的敵意與抗拒,無數黑色的氣流如同受驚的蛇群般瘋狂舞動。
那股龐大冰冷的意志在她混亂不堪的靈海中停留的時間似乎很短,又仿佛無比漫長。
終于,那覆在她天靈蓋上的、冰冷如同玉石的手掌,輕輕移開了。
現實中,辭辛兒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軟軟地跪倒在地,雙手撐在冰冷潮濕的巖石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靈魂被撕裂般的劇痛和眩暈。冷汗浸透了她襤褸的衣衫,緊貼在瘦骨嶙峋的背上。
頭頂上方,傳來一個聲音。
那聲音極其悅耳,如同冰玉相擊,又似幽谷深泉流淌,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每一個字音都仿佛能直接敲打在人的心弦上,慵懶中透著一絲漫不經心的磁性,卻又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呵……”
一聲極輕的笑,帶著一絲玩味,一絲意料之外的恍然,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近乎妖異的艷麗。
“原來如此。”
那聲音低低地說著,每一個音節都像帶著鉤子,鉆進辭辛兒嗡嗡作響的耳朵里。
“沒想到,這千年一遇的‘琉凈’,竟是被你這么個小東西……搶了先機?”
辭辛兒艱難地抬起頭,眩暈的視線里,只看到那墨色衣袍邊緣流淌的暗銀星屑。男人微微垂眸,那雙破碎琉璃般的靛青色瞳孔正凝視著她,目光里沒有了最初的冰冷審視,反而多了一種……近似于欣賞某種稀有獵物般的奇異光彩。那光彩落在他妖異絕倫的臉上,配合著唇角那粒殷紅的血痣和唇邊若有若無的笑意,竟透出一種驚心動魄的、近乎邪性的蠱惑力,足以讓任何直視他的人心神搖曳,甘愿沉淪。
他緩緩蹲下身,動作優雅得如同某種大型的貓科猛獸。墨色的衣袍下擺鋪在沾著血污的地面上,卻纖塵不染。那張完美得不真實的臉龐湊近了些,靛青色的瞳孔清晰地映出辭辛兒此刻狼狽、驚惶、蒼白如鬼的小臉。
“你想成仙?”他開口問道,聲音依舊好聽,卻像裹著蜜糖的毒刃,直刺辭辛兒心中最深處、最隱秘的渴望。那聲音里帶著一絲明顯的嘲弄,卻又仿佛是在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爬過十二座毒瘴峰,跪在玉階下祈求……就為了這個?”
辭辛兒張了張嘴,喉嚨里卻干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她想點頭,想說是的,那是支撐她活到現在的唯一執念。但在眼前這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注視下,在那剛剛親身經歷的、由她自己親手制造的恐怖血霧面前,那個“仙”字,突然變得如此蒼白、如此可笑、如此……遙遠而虛偽。
男人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他唇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許,那粒血痣也隨之微微牽動,妖異更甚。他微微偏過頭,目光輕描淡寫地掃向洞穴出口的方向——那里,三個被無形力量凝固在奔逃姿勢的少年,依舊保持著扭曲的、寫滿極致恐懼的表情,如同三尊拙劣的蠟像。
“那他們呢?”男人收回目光,重新落回辭辛兒臉上,聲音輕柔得像情人間的低語,卻帶著刺骨的寒意,“看見了不該看的,知道了不該知道的……就這么放他們走嗎?”
他頓了頓,破碎琉璃般的瞳孔里閃過一絲冰冷的、毫無人性的殘忍興味,聲音里甚至帶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誘哄般的笑意:
“不把他們……留下嗎?”
“我幫你。”
最后三個字,如同惡魔的低喃,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毀滅性的誘惑,輕輕敲打在辭辛兒緊繃到極致的神經上。留下他們?像拂去趙乾那樣?那冰冷的力量似乎又在指尖蠢蠢欲動……恐懼與一種病態的渴望在她眼中激烈交織。
然而,還沒等辭辛兒做出任何反應——哪怕只是一個眼神的波動。
那墨衣男人已然隨意地抬起了右手。
動作依舊優雅,甚至帶著一絲慵懶的隨意。他并未結印,也未念咒,只是朝著洞口的方向,極其隨意地、如同驅趕幾只礙眼的蚊蠅般,輕輕一拂袖。
嗡!
一聲極其輕微、仿佛空間本身被撕裂的顫鳴響起。
三縷細若發絲、卻凝練純粹到令人心悸的幽暗光芒,如同擁有生命的黑色毒蛇,自他修長的指尖無聲射出,速度快到超越了視覺的捕捉!
噗!噗!噗!
三聲極其輕微、如同氣泡破裂般的聲響,幾乎同時響起。
洞口處,那三個凝固的身影,連同他們臉上凝固的驚駭表情,在接觸到那幽暗光芒的瞬間,如同被投入烈陽下的殘雪,無聲無息地消融、分解。
沒有慘叫,沒有血霧,甚至沒有留下絲毫灰燼。
就在辭辛兒的眼前,就在那輕描淡寫的一拂袖間,三個活生生的人,連同他們身上的一切衣物、配飾,仿佛從未在這世間存在過一般,徹底地、干干凈凈地……灰飛煙滅!
連空氣都未曾波動一下。只有那三道幽暗的光芒在完成任務后,如同倦鳥歸巢,悄無聲息地縮回了男人的指尖,消失不見。
洞穴重新恢復了死寂,比之前更加徹底。所有的聲音,所有的生命氣息,除了辭辛兒自己微弱而急促的呼吸,以及眼前這個妖異如魔神的男人,全都消失了。洞口的光線似乎都黯淡了幾分。
辭辛兒跪在地上,身體僵硬如同石雕,瞳孔放大到極致,死死地盯著那三人消失的地方。一股比剛才目睹趙乾爆成血霧時更深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寒意,從腳底板瞬間竄上天靈蓋,幾乎要將她的血液和靈魂都徹底凍結!這是什么力量?如此輕描淡寫,如此……絕對!在他面前,自己那點因為觸碰琉璃花而獲得的力量,渺小得如同螢火之于皓月!
男人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連衣角都未曾動一下。他緩緩收回手,目光再次落回辭辛兒慘白如紙、寫滿驚駭的臉上。那靛青色的破碎瞳孔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捉摸的滿意。
“螻蟻聒噪,清凈了。”他淡淡地說了一句,聲音依舊悅耳,卻帶著一種視眾生如草芥的漠然。
接著,他再次伸出手。這一次,目標是辭辛兒的額頭。
辭辛兒想躲,身體卻完全不聽使喚,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根冷玉般的手指,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意志,輕輕點在了她的眉心——正是之前琉璃光華沒入的位置。
指尖觸碰到皮膚的剎那,一股遠比剛才探查靈海時更加霸道、更加冰冷、仿佛要烙印進靈魂最深處的力量,猛地刺入!
“呃啊——!”辭辛兒發出一聲短促而凄厲的痛呼,整個身體劇烈地弓起,如同被燒紅的烙鐵燙傷的野獸。那不是肉體的痛苦,而是靈魂被強行銘刻的撕裂感!
在她混亂一片、骸骨與妖花盤踞的靈海深處,在那搏動著的琉璃花苞正上方的“天穹”之上,那濃稠翻滾的黑暗之中,一點純粹到極致、幽邃到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墨色印記,正被那根無形的手指強行勾勒出來!
那印記的形狀復雜而詭異,像是一朵燃燒的黑色火焰,又像是一道扭曲的深淵裂痕,邊緣纏繞著無數細微的、不斷變幻的符文,散發出一種古老、蠻荒、冰冷而充滿絕對掌控意味的恐怖氣息!這印記一出現,便如同活物般深深扎根于她的識海黑暗之中,與下方那株吸納黑暗的琉璃花苞隱隱產生了一種極其微弱、卻又牢不可破的聯系!
劇烈的痛苦讓辭辛兒眼前陣陣發黑,意識在崩潰的邊緣游走。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那個印記的存在,如同一個冰冷的枷鎖,一個永恒的烙印,一個……無法擺脫的標記!
烙印完成。
男人收回了手指。
辭辛兒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氣,徹底癱軟在地,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痙攣,冷汗瞬間濕透了全身。她蜷縮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只瀕死的蝦米,意識模糊,只有眉心處那冰冷的烙印感和靈魂深處傳來的、被徹底打上印記的屈辱與恐懼,無比清晰。
男人緩緩站起身,墨色的衣袍垂落,暗銀的星紋在幽暗中無聲流淌。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地上蜷縮成一團、如同破敗玩偶般的少女,破碎的琉璃眼眸中,那絲興味似乎淡去了些,重新被一種深不見底的漠然所取代。
“活下去。”他開口,聲音依舊好聽,卻再無絲毫溫度,只剩下一種近乎法則般的冰冷命令,“用這‘琉凈’之力活下去。讓那些‘憑什么’……都變成灰燼。”
話音落下,他不再看辭辛兒一眼,仿佛她已是一件完成了初步處理的物品。他轉過身,朝著虛空,如同來時一般,隨意地一步踏出。
空間再次無聲地蕩漾開漣漪。
那墨色的身影,連同他身上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壓和妖異魅惑的氣息,瞬間沒入那無形的漣漪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如同從未出現過。
洞穴內,死寂重新降臨。
只有癱在地上的辭辛兒,身體還在無意識地抽搐著。眉心深處,那冰冷的烙印和識海中那株扎根于骸骨之上、搏動著的妖異琉璃花苞,無聲地提醒著她剛才發生的一切并非幻覺。
洞口的光線似乎又微弱了一分,將她的身影拉得細長而扭曲,投在布滿血污和苔蘚的洞壁上,像一個被世界徹底遺棄的、孤獨而詭異的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