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巨碑的鎖鏈寸寸斷裂時，謝斬霜聽見了時間破碎的聲音。

那些纏繞碑身三千年的玄鐵鏈并非實物，而是由無數細密的因果線編織而成。此刻它們正隨著謝斬霜手中雙劍的交擊而崩解，每斷一根，墟界的天空就多出一道裂痕。裂痕中滲出的不是劫髓，而是粘稠的記憶漿液——那些被歷代劫劍斬斷的因果正在回流。

“第九百七十一根。“海底骷髏的聲音從謝斬霜左手的青銅劍上傳來。這把新生的劫劍通體流淌著星砂，劍脊處嵌著九顆妖星，此刻正隨著鎖鏈斷裂的節奏明滅，“當年你親手斬斷的第一道因果，是太虛劍宗的創派祖師。“

記憶漿液在謝斬霜腳邊匯聚成潭。她看見三千年前的自己——那時她還是碑中囚徒，雙眼被冰裂紋覆蓋。九位修士跪在碑前，為首的老者正將一柄青銅劍刺入她的胸口。當劍尖觸及心臟時，老者的身影突然模糊，就像被什么無形之物生生抹除。

“這就是劫劍的可悲之處。“右手的斷劍突然開口，劍格處的噬界蠱紋路扭曲成譏諷的笑臉，“我們斬得斷因果，卻斬不斷輪回。“

謝斬霜的右眼突然劇痛。冰裂紋瞳孔中映出的不再是現在的巨碑，而是九劫之前相同的場景：不同的碑，不同的持劍人，相同的刺心動作。她突然明白為何海底骷髏說自己是“最后一柄劫劍“——每一劫的碑主都會在輪回盡頭重新變成碑中囚徒，等待新的持劍人來斬因果。

青銅劍突然自行揚起，劍尖指向碑頂。那里懸著最后三根鎖鏈，鏈上纏繞著謝斬霜此生最深的因果：太虛劍宗的青穗命牌、天刑盟的星圖面具、還有......她自己三年前被打入墟界時，親手折斷的本命劍。

“現在你該明白了。“海底骷髏的聲音越來越弱，“所謂劫運，不過是因果太重，壓垮了時光。“

謝斬霜的雙劍交叉斬落。

第一劍斬向命牌。太虛劍宗的祖師殿在虛空中浮現，殿中歷代祖師的畫像突然淌出血淚。那些血珠落地化作噬界蠱，啃食起自己主人的牌位。第二劍斬向面具。天刑盟主的青銅身軀從時停狀態蘇醒，他胸口的貫穿傷里飛出無數星砂，每一粒都映出他前世作為碑主的記憶。

第三劍懸在斷劍上方，遲遲未落。

“猶豫了？“斷劍上的蠱紋發出刺耳尖笑，“你舍不得斬斷自己？“

謝斬霜的左手突然反轉，青銅劍刺入自己右眼。冰裂紋瞳孔應聲而碎，飛濺的晶體在空中組成完整的北斗九星圖。那顆始終暗淡的第九妖星，此刻正對應著她左眼跳動的青銅火苗。

“我斬的不是自己。“她的聲音第一次帶上溫度，“是劫劍的宿命。“

雙劍同時刺入巨碑。碑面浮現的銘文突然活了過來，化作無數青銅小劍射向虛空中的記憶長河。每一劍都精準命中一個輪回節點，將三千年來重復的因果斬得粉碎。

海底骷髏終于完全消散。它最后一塊骨片落入青銅劍，在劍脊上刻下終章：

“劫劍無劫，因果無因。“

墟界開始崩塌。謝斬霜站在碑頂，看著自己的左臂逐漸透明——那是噬界蠱在反噬宿主。她平靜地舉起青銅劍，劍尖輕點正在潰散的右臂。

“餓了嗎？“她對著劍身上的星圖說，“這次讓你吃飽。“

最后一刻，劫髓倒流。所有散落在各章的伏筆線索——青銅頭顱的預言、蒼兕子的殘魂、血晶里的蠱網——全部化作流光涌入劍身。當謝斬霜完全消失時，原地只剩一柄插在碑頂的青銅劍，劍格處的蠱紋變成了閉合的眼睛形狀。

遙遠的現世，太虛劍宗的藥田突然塌陷。泥土中浮出一具青銅匣，匣蓋緩緩打開，露出里面熟睡的女嬰。她的右眼睫毛上，掛著一滴青銅色的露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