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周嶼白。

他似乎沒料到我會這么快出來，看到我時，夾著煙的手指頓了一下，隨即迅速把煙摁熄在旁邊的滅煙石里。動作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倉促。

“怎么出來了？”他站直身體，聲音在安靜的走廊里顯得有點低沉。

“里面有點悶。”我隨口應著，朝他走去，目光掃過他腳邊那個小小的煙蒂，“你不是……不怎么抽煙嗎？”印象里，周嶼白一直是個極其自律的人。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沒什么笑意的弧度，眼神卻落在我臉上，帶著某種專注的探尋。“偶爾。”他含糊地應了一聲，視線在我臉上停留了幾秒，眉頭微微蹙起，聲音壓低了些，“剛才……蘇晴的話，你別往心里去。她……不太了解我們。”

“我們？”這個詞從他嘴里說出來，帶著一種奇異的重量。我停下腳步，抬頭看他。走廊盡頭窗戶透進來的微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側臉輪廓。

“嗯。”周嶼白應了一聲，目光沉沉地看著我，那雙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下像深潭，里面翻涌著一些我讀不懂、或者說不敢去讀懂的情緒。他往前走了一步，距離一下子拉得很近，近得我能聞到他身上清冽的須后水味道，混合著淡淡的煙草氣息。我的心跳沒來由地漏跳了一拍。

他微微低下頭，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只有我們兩人才能聽見的磁性和微啞，像羽毛搔刮著耳膜：

“小時候說好的冰淇淋店……還作數嗎，小月亮？”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走廊里只剩下我們兩人細微的呼吸聲。窗外是南城夏夜特有的喧囂，蟬鳴、遠處模糊的車流聲、誰家孩子的嬉鬧……所有聲音都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他那句低沉的話語，每一個字都像小錘子，敲在心上最柔軟也最不設防的地方。

小月亮……這個他很久很久沒有叫出口的昵稱。

冰淇淋店的約定……那個我以為早已被成長的風吹散在時光里的、只屬于兩個小孩子的天真夢想。

一股巨大的、混雜著酸楚和莫名悸動的熱流猛地沖上眼眶，鼻尖瞬間發酸。我飛快地低下頭，不敢再看他的眼睛，生怕泄露心底那猝不及防的兵荒馬亂。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我艱難地吐出一個字，聲音有些發顫。

就在這時，蘇晴柔婉的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疑惑從走廊拐角處傳來：“嶼白？你在這里呀？大家說要去露臺看星星呢。”

那聲音像一盆冷水，瞬間澆醒了這方寸之間的迷離。周嶼白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下，眼中翻涌的情緒迅速沉淀、收斂，恢復了平日的沉穩。他直起身，不著痕跡地拉開了我們之間的距離，臉上重新掛上那種溫和卻帶著距離感的笑容，轉向款款走來的蘇晴。

“嗯，剛碰到晚月，聊了兩句。”他語氣平淡自然。

蘇晴走到他身邊，很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目光在我微微低垂的臉上掃過，帶著一種溫和的審視：“晚月也一起上去吧？今晚星星很亮呢。”

“不了，”我抬起頭，努力擠出一個笑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我有點累了，想先回房間休息。你們玩得開心。”說完，幾乎是有些倉促地轉身，快步離開這條突然變得令人窒息的走廊。

身后，隱約傳來蘇晴輕柔的說話聲和周嶼白低低的回應。我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