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謫指尖觸碰到那截枯骨時,一股陰冷刺骨的寒意猛地鉆入骨髓,激得她渾身汗毛倒豎。周遭的景象,那片死寂沉沉的古戰場遺跡,那些被風沙半掩的森白骸骨,還有遠處扭曲虬結如鬼爪的枯樹,瞬間扭曲、模糊、旋轉,仿佛被一只無形巨手狠狠揉碎,又粗暴地拼湊成另一個全然陌生的空間。
視野在眩暈中重新凝聚。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猛地灌滿鼻腔,嗆得她幾乎窒息。腳下不再是干硬的戈壁砂礫,而是粘稠、濕滑、帶著令人作嘔彈性的東西——那是浸透了鮮血的泥土。殘破的旌旗斜插在尸堆上,破爛的布條被不知從何而來的陰風吹得獵獵作響,如同無數幽魂在哀哭。一輪巨大得妖異的血月低垂天際,將整個戰場染上一種不祥的、絕望的暗紅。喊殺聲、兵刃交擊的刺耳銳響、瀕死的慘嚎,從四面八方潮水般涌來,狠狠撞擊著她的耳膜。
三百年前的戰場!
“清雪!”桃謫心頭劇震,猛地扭頭去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剛才還緊緊跟在她身后,神情警惕的凌清雪,此刻卻如同人間蒸發,消失得無影無蹤。無邊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的心臟。
就在這時,一股龐大得無法抗拒的力量驟然降臨,冷酷地攥住了她全身的關節。桃謫悶哼一聲,只覺得自己的四肢百骸仿佛被塞進了堅硬的冰殼,失去了所有知覺,只剩下一種被無形絲線強行牽引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僵硬感。她的身體,不再屬于她自己。像一個被抽空了靈魂的木偶,被那股力量蠻橫地拖拽著,腳步踉蹌卻異常堅定地,朝著戰場中央那片相對空曠、卻更加令人心悸的地帶走去。
血月投下慘淡的光,清晰地映照出前方那個纖細的身影。
合歡圣女!
她跌坐在一片狼藉的血污之中,素白的衣裙早已被血和泥濘染得斑駁不堪。那張傾國傾城的臉上失去了所有血色,嘴唇抿得死緊,嘴角卻殘留著一抹未干的血跡。她微微仰著頭,空洞的、帶著巨大悲慟的目光,死死地、絕望地凝視著桃謫被強行拖拽而來的方向。那眼神,像淬了冰的針,直直刺進桃謫的眼底。
不!停下!
桃謫在心中瘋狂吶喊,牙齒死死咬住下唇,幾乎嘗到了咸腥的鐵銹味。她用盡所有意志去抵抗,去掙扎,試圖奪回身體的控制權。然而,那股操控她的力量強大得如同天傾地覆,她的反抗如同蚍蜉撼樹,激不起一絲漣漪。她的右手,違背了她所有的心意,以一種極其穩定、極其緩慢、卻又帶著某種殘忍儀式感的姿態,一寸一寸地抬了起來。
指尖所向,赫然是她腰間那根從不離身、光華流轉的桃木法杖——桃枝!此刻,它溫潤的玉色光華在血月的映照下,竟透出一種森然的、嗜血的詭譎。
“不!住手!不是我!停下啊!”桃謫的靈魂在無聲地尖叫,每一個細胞都在劇烈地反抗,巨大的恐慌和絕望幾乎要將她撕裂。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手指是如何違背意志地、一根根收攏,握緊了那截冰冷的桃枝。她能“感覺”到自己的手臂是如何被那股力量牽引著,穩定地、決絕地向前遞出。
桃枝那鋒銳的尖端,在血月下閃爍著一點冰冷刺骨的寒芒,精準地對準了合歡圣女的心口。圣女沒有躲閃,甚至沒有試圖格擋。她只是那樣定定地看著桃謫,看著桃謫身后那片被血月浸染的虛空,眼神里翻涌著無邊無際的哀傷和一種桃謫無法理解的、近乎憐憫的復雜情緒。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凝固。
桃謫眼睜睜看著自己僵硬的手臂,帶著毀滅性的力量,狠狠刺出!
“嗤——”
一聲輕響,沉悶得令人心悸。是銳器穿透皮肉、刺破心臟的聲音。
桃謫的瞳孔驟然縮緊,目眥欲裂。她清晰地“感受”到桃枝尖端刺入某種溫軟組織的瞬間阻力,感受到它勢如破竹地穿透、深入,直至被滾燙的液體徹底包裹。那觸感如此真實,如此灼熱,幾乎要燙傷她麻木的靈魂。
視野里,殷紅刺目的鮮血,如同驟然爆開的妖異花朵,猛地從圣女的心口處噴涌而出!溫熱的血點濺落在桃謫冰冷僵硬的手背上,帶來一陣令人戰栗的滾燙。更多的血,則順著那根深深刺入的桃枝蜿蜒流下,迅速染紅了桃枝溫潤的玉色本體,也染紅了桃謫那只被操控的、緊握著兇器的手。
那刺目的紅,仿佛瞬間點燃了桃謫識海深處某個被塵封的角落。一幅破碎的畫面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她的意識——同樣的血月,同樣粘稠的血腥氣,同樣被操控著遞出的桃枝,同樣噴濺在臉上的溫熱液體!還有……那雙眼睛!圣女那雙在生命最后一刻,死死凝望著她身后某處虛空,充滿了無邊悲慟和絕望的眼睛!
“呃啊!”桃謫發出一聲短促而痛苦的悶哼,頭痛欲裂,仿佛有無數根鋼針在狠狠攪動她的腦髓。那瞬間爆發的劇痛,竟讓她被操控的身體產生了一絲極其細微的震顫。
***
幾乎就在桃枝刺入圣女心口、鮮血噴濺的同一剎那——
凌清雪眼前的景象同樣天旋地轉。
上一刻,他還在警惕地打量著桃謫觸碰枯骨后驟然消失的位置,試圖尋找空間波動的痕跡。下一刻,濃烈的、令人窒息的花香混合著濃重的血腥氣猛地將他包圍。眼前不再是荒涼的戈壁古戰場,而是一片開得極其盛大、極其妖艷的合歡花林。
巨大的合歡樹冠如同燃燒的緋色云霞,遮蔽了天空。無數細如羽絲的粉紅花絲在微風中簌簌飄落,落在地上厚厚的、暗紅色的泥土上。然而,這極致絢爛的美景之下,卻彌漫著一種令人心膽俱裂的死寂和哀傷。這里沒有喊殺聲,只有風拂過花葉的沙沙聲,如同無數低低的哭泣。
凌清雪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間沉到了谷底。他看到了!就在不遠處,那株最為古老、虬枝盤曲的合歡樹下,一個熟悉到讓他靈魂都在顫抖的身影,正無力地倚靠著粗糙的樹干。
是阿嬋!是合歡圣女!
她纖細的身體微微蜷縮著,素白的衣襟被大片大片深色的、粘稠的液體浸透。一柄寒光閃閃的短劍,正被她那雙染血的手緊緊握著,劍尖深深地、決絕地沒入她自己的心口!鮮血如同蜿蜒的小溪,順著她的指縫,沿著劍身,無聲地流淌下來,滲入身下那片被落花覆蓋的暗紅泥土。
“阿嬋——!!!”
一聲凄厲到變調的嘶吼猛地撕裂了花林的死寂。凌清雪目眥盡裂,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又在下一瞬瘋狂逆流沖上頭頂。他像一道失控的閃電,不顧一切地沖向樹下那個身影。
“阿嬋!阿嬋!別怕!我來了!清雪哥哥來了!”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從未有過的恐慌和破碎。他幾乎是撲跪在圣女身邊,雙手顫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想要去碰觸她,卻又怕加重她的傷勢,只能徒勞地懸在半空,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
“為什么?阿嬋!為什么這么傻!”凌清雪的聲音哽咽破碎,帶著撕心裂肺的痛楚。他小心翼翼地、用盡畢生所有的溫柔,試圖去握住她那雙冰冷染血的手,想要將那柄致命的短劍從她心口移開。
就在這時——
異變陡生!
倚靠在他臂彎中的圣女,身體猛地劇烈抽搐了一下!仿佛被一股無形的、極其恐怖的力量從內部狠狠貫穿!
“噗——”
一聲輕響,清晰得令人頭皮發麻。
在凌清雪驚駭欲絕的目光中,圣女心口那處被短劍刺入的致命傷口旁,毫無征兆地,猛地炸開了一朵巨大而妖異的血花!
仿佛有一根無形的、鋒銳至極的長矛,從虛空中憑空出現,從她后背狠狠刺入,再從胸前穿透而出!滾燙的鮮血如同噴泉般激射而出,濺了凌清雪滿頭滿臉,那溫熱粘稠的觸感,帶著濃郁的鐵銹味,瞬間將他所有的思維凍結。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停滯。
凌清雪僵硬地、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向自己懷中生命正在急速流逝的圣女。他的目光,死死地釘在了那朵突兀綻開的、疊加在自刎傷口旁的血洞上。那傷口的形狀……邊緣帶著一種奇異的、仿佛被灼燒過的焦痕,還有一絲若有若無、卻讓他靈魂都為之顫栗的熟悉氣息——那是獨屬于桃謫的本命法器,那根溫養了數百年的桃枝所特有的、純凈又帶著生機的靈力波動!
即使被濃烈的血腥掩蓋,他也絕不會認錯!
仿佛一道撕裂混沌的驚雷在凌清雪的識海中炸開!三百年前那場改變一切的慘劇,那場他苦苦追尋真相卻始終迷霧重重的刺殺,圣女臨終前那句含義模糊、指向不明的悲鳴……所有破碎的線索,所有被刻意忽略的疑點,在這一瞬間,被眼前這朵疊加的、帶著桃枝氣息的血洞,強行串聯、扭曲、指向了一個他從未敢深想、也絕不愿意相信的方向!
“不……不可能……”凌清雪的聲音干澀沙啞,如同砂紙摩擦。他猛地抬起頭,赤紅的雙眼仿佛要滴出血來,穿透這片合歡花林構成的幻境屏障,死死“盯”向桃謫所在的那片血月戰場。那目光,充滿了滔天的恨意、無邊的痛苦,以及一種被至親至信之人徹底背叛的、深入骨髓的絕望。
***
“呃啊——!”
劇烈的頭痛如同退潮般驟然減輕,身體上那股冰冷僵硬的束縛感也瞬間消失無蹤。桃謫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頭,雙腿一軟,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粘稠的血泥之中。她劇烈地喘息著,胸口火燒火燎地痛,眼前陣陣發黑,胃里翻江倒海,幾乎要嘔吐出來。剛才那被迫重現的、親手“刺殺”圣女的恐怖觸感,那噴濺在臉上的溫熱血液,還有圣女那雙絕望悲慟的眼睛,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纏繞著她的靈魂。
就在這時,前方那片被血月籠罩的、空無一人的戰場中央,空間猛地一陣劇烈波動、扭曲。光影破碎重組,如同水波蕩漾。一個身影踉蹌著從扭曲的光影中跌了出來。
是凌清雪!
他站在離桃謫不過數丈之遙的地方,背對著她。他的背影僵硬得像一塊歷經風霜的頑石,透著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冰寒。那身素來纖塵不染的月白長衫,此刻前襟卻被大片大片刺目的暗紅色浸透,粘稠的血液甚至順著他垂落的手指,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腳下暗紅的泥土上,發出“嗒…嗒…”的輕響,在死寂的戰場上顯得格外驚心。
桃謫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股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她的心臟。她掙扎著想站起來,想呼喚他的名字,喉嚨卻像被堵住了一樣,發不出任何聲音。
凌清雪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身來。
當看清他面容的剎那,桃謫的呼吸驟然停止。
那張曾經溫潤如玉、對她總是帶著縱容淺笑的臉,此刻卻如同覆蓋了萬載不化的寒冰。每一個線條都繃緊到了極致,透出一種玉石俱焚般的冷硬。最讓桃謫心膽俱裂的,是他的眼睛。那雙總是映著星輝月華、對她盛滿溫和笑意的眸子,此刻只剩下無邊無際的赤紅!那紅,不是憤怒,而是極致的痛苦燃燒殆盡后殘留的灰燼,是信仰徹底崩塌后的空洞和瘋狂。那目光,像淬了劇毒的寒冰利刃,直直地、毫無保留地刺穿了桃謫,帶著刻骨的恨意和毀滅一切的絕望。
“清雪……”桃謫的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礫摩擦,帶著她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你……你看到了什么?”
凌清雪沒有回答。他只是死死地盯著她,那眼神仿佛要將她千刀萬剮。他沾滿鮮血的右手,極其緩慢地抬了起來,五指張開,微微顫抖著,指向跪在血泥中的桃謫。
“幻境……”他開口了,聲音嘶啞得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硬生生摳出來,帶著血淋淋的痛楚,“……不會騙人。”
他沾血的手指,筆直地指向桃謫,仿佛在宣判她的死刑。
“阿嬋……”凌清雪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撕心裂肺的控訴,每一個音節都因極致的痛苦而扭曲變形,“她用自己的命護著你!用她的命換你活下來!她臨死前還在對我說,不要恨你,不是你的錯!”
他赤紅的雙目死死鎖住桃謫瞬間煞白的臉,那目光中的恨意幾乎要化為實質的火焰將她焚燒殆盡。
“可你呢?!”凌清雪的聲音如同受傷野獸的咆哮,響徹在死寂的戰場,“桃謫!三百年前,親手將桃枝刺入她心口的人,真的是你!那個兇手,就是你!”
最后一個字落下,如同驚雷炸響。
“鏘——!”
一聲清越刺耳的劍鳴驟然撕裂空氣!凌清雪手中光華暴漲,那柄從不輕易出鞘、代表著守護與誓約的佩劍“清輝”,瞬間脫鞘而出!冰冷的劍鋒流轉著幽寒的光澤,帶著斬斷一切的決絕和無盡的悲憤,劍尖微微顫抖著,卻無比精準地,隔空遙指桃謫的咽喉!
凌厲的劍氣破空而來,帶著刺骨的殺意,瞬間割斷了桃謫頰邊幾縷散落的發絲。
冰冷的劍鋒倒映著血月的光,也倒映著凌清雪眼中那一片燃燒殆盡的赤紅荒原。那目光,是淬了毒的寒冰,是信仰崩塌后的灰燼,是恨不得將她挫骨揚灰的、赤裸裸的絕望和恨意。
“清雪……不是的!你聽我說……”桃謫的聲音卡在喉嚨里,像被粗糙的砂紙磨過,每一個字都帶著撕裂的痛楚。她掙扎著想從血污中站起,雙腿卻軟得不聽使喚,只能徒勞地向前伸出手,想要抓住那遙不可及的信任。
“說?”凌清雪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每一個音節都從牙縫里擠出來,裹挾著冰冷的嘲諷和滔天的怒火,“親眼所見!桃枝為證!阿嬋的血,還在我的手上!她的命,就斷在你的法器之下!桃謫,你告訴我,還有什么可說的?是說你如何被逼無奈?還是說你其實毫不知情?”
他手中的“清輝”劍鋒微微震顫,發出低沉的嗡鳴,仿佛也在為這遲來了三百年的“真相”而悲鳴。劍尖所指,寒氣迫人,幾乎凍結了桃謫周身的空氣。
“我沒有!”巨大的委屈和冤屈如同火山在桃謫胸腔里爆發,壓過了恐懼,她猛地抬起頭,淚水混合著臉上未干的血污滾落,“當年我也是個傀儡!像剛才一樣!有東西……有東西控制了我!我根本動不了!那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她語無倫次,急切地想要剖白,指向自己方才跪倒的地方,指向那片殘留著她掙扎痕跡的粘稠血泥。
“傀儡?”凌清雪像是聽到了世間最荒謬的笑話,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眼中的赤紅更甚,“控制?桃謫,你告訴我,這世上有什么力量,能控制一個修為已臻化神的大能,像提線木偶一樣,去親手刺殺她最親近的人?啊?”
他向前逼近一步,染血的衣袍下擺掃過地上的枯骨,發出簌簌的輕響,帶來的卻是山岳般的壓迫感。“你當我是三歲稚童嗎?還是你以為,阿嬋用命換來的信任,可以讓你用如此拙劣的謊言隨意踐踏?!”
“我沒有騙你!”桃謫嘶聲喊道,淚水模糊了視線,“就在剛才!就在你消失的時候!那股力量又來了!它強迫我,像當年一樣!我動不了!我只能看著我的手……看著桃枝……”那恐怖的一幕再次沖擊腦海,她痛苦地閉上了眼睛,身體抑制不住地顫抖。
凌清雪握劍的手青筋暴起,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他看著桃謫痛苦絕望的模樣,看著她臉上混合著血和淚的污痕,心頭那被恨意填滿的堅冰,似乎裂開了一絲極其細微的縫隙。一絲困惑,一絲動搖,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微弱的漣漪。三百年來,桃謫從未在他面前如此失態,如此脆弱。她眼中的痛苦和冤屈,真實得……讓他心驚。
“控……制?”他重復著這兩個字,聲音里的瘋狂殺意似乎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凝滯,劍尖那吞吐的寒芒也微微收斂了半分。赤紅的眼底,除了恨,終于翻涌起一絲深不見底的、糾纏著巨大痛苦的迷茫。
就在這時,異變再生!
凌清雪染血的左手掌心,那片被圣女心頭熱血浸透的位置,毫無征兆地灼燙起來!仿佛有什么東西被這特殊的血液激活。
一點微弱的、帶著淡淡暖意的粉紅色光芒,如同沉睡的螢火,從他指縫間悄然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