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謫——！！！”
“你到底……愛的是誰——？！”
我泣血般的嘶喊，裹挾著被反復碾碎又點燃的絕望、背叛的劇痛、以及靈蝶反噬帶來的冰冷酷刑，如同瀕死鳳凰最后的哀鳴，在這片死寂又扭曲的鏡花水月境中瘋狂炸開！每一個字都撕裂了我的喉嚨，帶著滾燙的血腥氣噴涌而出，震得頭頂倒懸的破碎浮島簌簌發抖，震得腳下水晶地面泛起陣陣漣漪。
喊出這句話的瞬間，仿佛抽干了我靈魂里最后一絲力氣。身體再也支撐不住，徹底軟倒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額頭抵著光滑如鏡卻毫無溫度的水晶，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洶涌砸落，瞬間凍結成一小片一小片晶瑩的冰花。心口早已分不清是靈蝶啃噬的冰痛，還是被“前世”一劍穿心、被“今生”纏綿畫面反復凌遲的劇痛，只余下一片血肉模糊的混沌。視野被淚水徹底模糊，扭曲的光影在眼前瘋狂旋轉，耳邊嗡嗡作響，只剩下自己破碎的喘息和心臟瀕臨停跳的沉重鼓噪。
我甚至不敢抬頭去看桃謫的反應。怕看到他眼中的冰冷，怕看到他面對質問時的沉默或……默認。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絕望中，一個慵懶的、帶著無盡嘲弄的擊掌聲，慢悠悠地響了起來。
啪…啪…啪…
一下，又一下，清晰得如同敲打在緊繃欲斷的神經末梢上。
“精彩，真是精彩絕倫。”玄璃那獨特的、如同碎冰摩擦的嗓音響起，帶著一種置身事外、欣賞好戲的愉悅。我艱難地轉動眼珠，透過模糊的淚光，看到那個一身玄袍的鏡妖不知何時已斜倚在一根斷裂的水晶柱旁。他姿態閑適，指尖把玩著一縷從柱面折射出的幽藍流光，那流光在他指間跳躍、變形，映照著他鏡面般瞳孔深處那毫不掩飾的譏誚。
他微微偏過頭，目光如同最精準的探針，先落在我蜷縮顫抖、狼狽不堪的身上，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有趣的、瀕臨破碎的瓷器。隨即，又轉向僵立在數丈之外、渾身散發著駭人戾氣的桃謫身上，唇角惡劣地向上勾起。
“瞧瞧這情深似海，瞧瞧這痛徹心扉……”玄璃拖長了調子，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針，精準地扎向最脆弱的地方，“一個困在前世血債里哭得肝腸寸斷，一個陷在今生的猜忌妒火里燒得理智全無……嘖嘖嘖。”
他輕輕一吹，指尖那縷幽藍流光“噗”地一聲碎裂成點點星芒，消散在空氣中。
“連自己的心都看不清，”玄璃的聲音陡然轉冷，如同冰封的利刃，帶著洞穿一切的殘酷鋒芒，狠狠刺向我和桃謫之間那道深不見底的裂痕，“還敢妄談什么情？說什么愛？真是……愚不可及！”
“閉嘴——！！！”
一聲裹挾著焚天怒火的暴喝，如同九霄驚雷，驟然炸響！整個鏡花水月境都在這一聲怒吼中震顫！
是桃謫！
我猛地抬頭，淚水模糊的視線中，只看到一道快到撕裂空間的殘影！桃謫的身影已從原地消失，下一瞬，裹挾著足以毀滅一切的狂暴靈力，悍然出現在玄璃面前！他周身燃燒著刺目的桃粉色光焰，那光焰不再是守護的暖意，而是充滿了毀滅性的暴戾！空氣中彌漫的冰冷死寂瞬間被這股焚天怒意點燃、蒸發！
他手中那柄不知何時出鞘的長劍，劍身不再是清亮的寒光，而是流淌著熔巖般的赤金之色！劍鋒所過之處，空間發出不堪重負的尖銳哀鳴，留下一道道灼熱扭曲的軌跡！目標直指玄璃那掛著惡劣笑容的頭顱！那劍勢，沒有絲毫猶豫，沒有絲毫保留，帶著要將這玩弄人心的鏡妖徹底斬滅、挫骨揚灰的決絕殺意！
玄璃鏡面般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著那柄撕裂空間、裹挾著毀滅氣息的赤金之劍，以及桃謫那雙因狂怒而赤紅、幾乎要滴出血來的鳳眸！然而，他臉上的笑意非但沒有收斂，反而更深了，甚至帶著一絲……期待？
就在那熔巖般滾燙的劍鋒即將觸及玄璃發絲的千分之一剎那——
玄璃的身影，如同投入水中的倒影，無聲無息地、詭異地扭曲了一下。
不，不是玄璃扭曲了。
是桃謫劍鋒所指的目標，變了！
玄璃原本站立的位置，空間如同被無形的手瞬間折疊、置換！站在那里的，不再是那個玄衣妖異的鏡妖，而是……我！
是“凌清雪”！
她正維持著我方才蜷縮在地、仰頭質問的姿勢，淚痕斑駁的臉上還凝固著破碎的絕望。她似乎完全沒意識到毀滅的降臨，或者說，她根本來不及反應！
桃謫那焚盡八荒的赤金劍鋒，帶著他傾盡全力的殺意與狂怒，在看清目標驟變的瞬間，瞳孔收縮成了針尖！他臉上那滔天的怒火瞬間被一種極致的驚駭和難以置信所取代！手腕下意識地想要扭轉，全身的骨骼都因為這強行收勢而發出令人牙酸的爆響！
但，太遲了！
劍勢已成，如離弦之箭，開弓再無回頭！
噗——！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聲響起。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血肉橫飛的慘烈。
那柄足以斬斷山岳的赤金之劍，如同刺入了一片虛無的幻影，毫無阻礙地穿透了“凌清雪”單薄的胸膛！
時間，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凝固。
桃謫的身體因為強行收力而劇烈地顫抖著，維持著一個極度扭曲、僵硬的劈斬姿勢。他手中的劍，劍尖完全沒入了“凌清雪”的心口，又從她的后背透出半尺有余的劍鋒，赤金色的光芒兀自吞吐不定，卻再也無法造成一絲傷害。
“凌清雪”緩緩地、極其緩慢地低下頭，看著自己胸口那柄貫穿而出的、屬于桃謫的劍。她臉上的絕望和淚水瞬間凝固，隨即，如同被打碎的琉璃鏡面，浮現出無數蛛網般的裂痕。她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散發出淡淡的、如同螢火蟲般的微光。
她抬起頭，目光穿透劍身，望向近在咫尺的桃謫。那雙曾盛滿破碎愛意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種空洞的、令人心碎的茫然。她的嘴唇微微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然后，在桃謫那雙驟然被無邊恐懼和滅頂悔恨吞噬的赤紅眼眸注視下，“她”的身體，連同那柄穿透她的劍，無聲無息地、徹底地碎裂開來！
化作億萬點細碎的、冰冷的、閃爍著微弱藍光的熒光！
如同被驚散的流螢，又如同破碎的星辰塵埃，悄無聲息地彌散在死寂的空氣中。
赤金長劍失去了目標，劍身上的光芒瞬間黯淡、熄滅，沉重地垂落，“哐當”一聲砸在冰冷的水晶地面上，發出刺耳的回響。
整個世界，陷入了絕對的死寂。
比月無瑕的冰棺炸裂時更死寂，比玄璃現身時更死寂。
桃謫依舊維持著那個僵硬扭曲的姿勢，一動不動。他臉上的狂怒、戾氣、殺意……所有激烈的情緒都在這一刻被徹底凍結、粉碎！只剩下一種純粹的、足以凍結靈魂的空白和……恐慌！
前所未有的恐慌！
那雙總是深邃難測、或凌厲或溫柔的鳳眸，此刻瞪得極大，瞳孔深處清晰地倒映著“凌清雪”身體碎裂、化作漫天熒光消散的最后一幕。那熒光如同冰冷的火焰，灼燒著他的視網膜，灼燒著他每一寸神經！
他臉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凈凈，比月無瑕冰棺中的臉更加蒼白。嘴唇劇烈地顫抖著，似乎想喊什么，卻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喉嚨，只能發出破碎的、不成調的氣音。
“嗬……嗬……”
幾滴滾燙的液體，毫無征兆地從他赤紅的眼眶中溢出，順著他毫無血色的臉頰滑落，砸在水晶地面上，瞬間凝結成小小的、血色的冰晶。
他終于像是從一場最恐怖的噩夢中驚醒，又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頭，高大的身軀猛地晃了一下，踉蹌著向前沖了兩步，徒勞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些正在迅速消散、融入冰冷空氣的熒光。
“不……不……”沙啞的、帶著濃重鼻音和極致顫抖的聲音，終于從他喉嚨深處擠了出來，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惶，“不是的……清雪……我……”
他的手徒勞地在空中抓握著，卻只抓到一片虛無的冰冷空氣。
“清雪——？！”
一聲撕心裂肺、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嘔出來的嘶吼，終于沖破了他喉嚨的桎梏，帶著毀天滅地的恐慌和絕望，在這片死寂的鏡花水月境中瘋狂回蕩！那聲音里的痛苦和恐懼，甚至蓋過了他之前焚天的怒火！
他猛地轉身，赤紅的、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瀕死的兇獸，瘋狂地掃視著周圍扭曲的光影，掃視著每一寸冰冷的水晶地面，掃視著那些漂浮的、巨大的水晶柱，試圖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但目光所及，除了破碎的倒影、冰冷的死寂，再無其他！
凌清雪……消失了。
就在他的劍下，在他傾盡全力的“誤殺”之后，徹底消失了！連一絲氣息，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清雪！你在哪？！回答我！清雪——！”他像瘋了一樣，跌跌撞撞地在原地打轉，聲音嘶啞破碎，一遍遍呼喚著我的名字，每一次呼喚都帶著更深一重的絕望。他彎腰撿起地上那柄黯淡的長劍，劍尖無力地拖曳在水晶地面上，發出刺耳的刮擦聲。
玄璃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重新凝聚在不遠處。他依舊斜倚著那根斷裂的水晶柱，臉上的笑容卻收斂了幾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更難以捉摸的玩味。他微微攤開手掌，掌心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小片東西。
那是一塊極其微小的、不規則的碎片。材質似玉非玉，似晶非晶，邊緣鋒利，通體呈現出一種極其詭異的色澤——一半是溫潤的、帶著生命氣息的瑩白，另一半卻是死寂的、冰冷刺骨的幽藍。在兩種色澤的交界處，還凝固著一滴極其微小、卻無比刺目的……鮮紅血珠！那血珠如同活物，在瑩白與幽藍的碎片中微微顫動，散發出一種微弱卻令人心悸的、屬于凌清雪的氣息！
玄璃修長的手指輕輕捻動著這片詭異的碎片，鏡面般的瞳孔饒有興致地注視著碎片上那滴凝固的血珠，又抬眼看了看不遠處如同無頭蒼蠅般瘋狂尋找、嘶吼著凌清雪名字、瀕臨崩潰邊緣的桃謫。
他唇角緩緩勾起一個近乎悲憫、卻又充滿無盡惡意的弧度，聲音壓得極低，如同情人間的囈語，卻又清晰地穿透了桃謫絕望的嘶吼，回蕩在這吞噬了凌清雪的冰冷幻境之中：
“猜猜看，她最后那句撕心裂肺的質問……”
玄璃的指尖輕輕點了點碎片上那滴刺目的血珠，聲音帶著一種洞穿人心的誘惑和殘酷：
“到底是情真意切的不甘……”
“還是……”
他刻意拉長了語調，目光如同冰冷的鉤子，鎖死在桃謫驟然僵硬的背影上。
“心碎欲絕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