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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桃源謫仙記

第三十三章獨闖魔窟·前世劫

冰冷。

深入骨髓、凍結靈魂的冰冷,是這片空間唯一的底色。

桃謫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穿過那層層疊疊、如同活體腸道般扭曲蠕動的黑暗回廊的。每一步都踏在粘稠滑膩、仿佛覆蓋著某種生物粘膜的“地面”上,腳下傳來令人作嘔的吸吮感。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腥甜和腐爛的氣息,混合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無數亡魂在深淵底部絕望低語的嗡鳴。無處不在的、粘稠的黑暗如同有生命的實體,包裹著她,擠壓著她,試圖將她同化、吞噬。

只有腰間那半截斷裂的霜魄劍穗,還散發著微弱卻固執的寒意,如同冰針刺破迷霧,是她在這片污穢地獄中唯一能抓住的錨點。清雪的臉,清雪最后那悲涼的眼神,是她支撐著沒有在這無邊的褻瀆中徹底瘋掉的唯一理由。

蝕月教總壇。

這里是整個陰謀的巢穴,是黃泉之眼即將開啟的源頭!

前方粘稠的黑暗似乎淡薄了一些,一個龐大得超出想象的球形空間出現在視野盡頭。空間的四壁并非巖石,而是由無數扭曲糾纏、仍在緩緩搏動的巨大暗紫色血管和慘白骨刺構成,如同某種古老巨獸被掏空的內臟腔室。粘稠的、散發著微弱磷光的暗綠色液體,如同活物般在那些血管和骨刺的縫隙間緩慢流淌、滴落。

空間的中心,懸浮著一塊巨大的“石頭”。

或者說,那曾經是一塊石頭——三生石。

它本該是溫潤如玉、映照三生輪回的神圣基石。但此刻,呈現在桃謫眼前的,卻是一塊巨大、臃腫、如同被遺棄在腐爛沼澤深處的腐肉般的恐怖存在!它龐大的表面不再是光滑的玉石,而是覆蓋著一層厚厚的、不斷分泌著粘稠膿液的暗綠色苔蘚狀物質,無數條粗壯、扭曲、如同巨型蚯蚓般的暗紫色脈絡在其下瘋狂地搏動、蠕動!整塊“石頭”像一顆巨大而病態的心臟,隨著那些脈絡的搏動,有節奏地微微收縮、膨脹,每一次搏動,都從那些苔蘚的縫隙中擠出更多污穢的膿液,滴落在下方一個由沸騰的、漆黑如墨的粘稠液體構成的池子中,發出“嗤嗤”的腐蝕聲,騰起帶著強烈精神污染氣息的暗綠煙霧。

它像一塊巨大的、腐爛的傷口,鑲嵌在這片褻瀆空間的中心,散發出令人靈魂都為之戰栗的絕望與瘋狂。

這就是被徹底污染、被蝕月教奉為圣物的三生石!

而在那如同腐肉般蠕動的三生石核心區域,桃謫的目光驟然凝固!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冰冷刺骨的悸動攫住了她!

那里,在厚厚的污穢苔蘚和搏動脈絡的深處,隱約可見一個人形的輪廓!

那身影被無數條由純粹污穢邪力凝聚而成的、漆黑如墨的符文鎖鏈緊緊纏繞、束縛,如同一個巨大的、不祥的繭,懸掛在腐肉三生石的核心。鎖鏈深深勒入那身影的四肢百骸,每一次三生石的搏動,鎖鏈都隨之收緊,汲取著其中蘊含的力量與生機,再通過那些搏動的脈絡輸送到整個污穢的“心臟”。

那身影周身散發著微弱卻極其熟悉的清冷氣息,如同在污濁泥潭中掙扎的一縷月光。

是凌清雪!

她被鎖在了這褻瀆核心之中!成為了這腐肉三生石持續搏動的“養料”!

“清雪——!”桃謫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幾乎要爆裂開來!滔天的憤怒和刻骨的痛楚瞬間淹沒了所有的恐懼!她不顧一切地向前沖去!

腳下粘滑的地面驟然變得如同流沙般松軟,無數條由暗影和粘液構成的觸手猛地從地面、從周圍的血管壁中彈射而出,帶著褻瀆的尖嘯,纏繞向她的腳踝、腰肢!空氣中無形的精神污染如同實質的重錘,狠狠砸向她的識海!

“滾開!”桃謫嘶吼,赤紅的火焰轟然爆發!焚天之怒化作狂暴的火環,狠狠撞向那些污穢的觸手!火焰與粘液碰撞,發出滋滋的腐蝕聲和刺耳的尖叫!她如同撲火的飛蛾,在無數觸手的阻攔和恐怖的精神沖擊下,燃燒著精血,一步步艱難地向著那腐肉核心中的身影靠近!

近了!更近了!

終于,她沖破了最后一層粘稠污穢的觸手攔截,踉蹌著撲到了那巨大腐肉三生石的根部!腳下是沸騰的漆黑粘液池,翻滾的泡沫散發著致命的毒氣。上方,就是被漆黑符文鎖鏈包裹、懸吊在腐肉核心中的凌清雪,距離她不過數丈之遙!那微弱的氣息,如同風中殘燭。

“清雪!堅持住!”桃謫的聲音帶著泣血的嘶啞,她必須斬斷那些鎖鏈!

她凝聚起殘存的全部靈力,赤紅火焰在掌心壓縮成一道熾白的光刃,帶著斬斷一切的決絕,狠狠劈向最近的一條連接著腐肉三生石與凌清雪鎖鏈的粗壯暗紫色脈絡!

就在光刃即將斬中那搏動脈絡的剎那——

她的指尖,因動作的慣性,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了腐肉三生石那冰冷、滑膩、如同覆蓋著腐爛苔蘚的表面!

“嗡——!!!”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一股遠比之前祭壇符文恐怖億萬倍的冰冷洪流,如同決堤的冥河之水,順著桃謫的指尖,蠻橫無比地沖入了她的識海!那不是簡單的精神沖擊,而是……記憶!是烙印在這塊輪回基石最深處、被污穢力量強行撕扯出來的、屬于她自己的、卻早已被輪回塵封湮滅的前世記憶碎片!

“呃啊——!”桃謫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巨釘釘在了原地,動彈不得。手中的火焰光刃瞬間潰散。眼前的景象如同破碎的琉璃般炸開,被另一幅更加古老、更加冰冷、更加絕望的畫面徹底取代!

她“看”到了。

不是旁觀者,而是……親歷者。

她站在一座高聳入云的、由巨大黑色骸骨和流淌著污血的水晶構筑的褻瀆祭壇之巔。祭壇下方,是翻滾咆哮的、無邊無際的幽冥血海,比忘川更加污穢,更加瘋狂!無數形態扭曲、難以名狀的巨大陰影在血海深處蠕動、嘶吼,散發出令人靈魂凍結的恐怖氣息。血色的月光潑灑下來,將整個祭壇染成一片令人作嘔的猩紅。

她(或者說,前世的她)穿著一身繁復到極致、繡滿了與蝕月教符文同源、卻更加古老、更加褻瀆的扭曲紋路的黑色長袍。長袍的材質非絲非革,更像是用凝固的暗影編織而成,流淌著不祥的微光。她的臉上覆蓋著一張冰冷的、沒有任何表情的慘白骨制面具,只露出一雙眼睛。

那雙眼睛……冰冷、漠然、空洞,沒有一絲屬于“桃謫”的溫度和情感,如同兩塊鑲嵌在面具上的、反射著血月的黑色水晶。那眼神里,只有對下方血海中那不可名狀存在的、純粹的、狂熱的……虔誠!

而在祭壇的正中心,在那無數褻瀆符文的匯聚之處,跪著一個身影。

一襲白衣,在污穢的血色月光下,純凈得如同一個易碎的幻夢。烏黑的長發凌亂地披散在肩頭,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線條優美的下頜和蒼白的唇。她的雙手被反剪在身后,用一種閃爍著幽綠符文的漆黑鎖鏈緊緊捆縛著,勒入皮肉,滲出暗紅的血跡。白衣上,也沾染著斑駁的血跡和污痕,如同被踐踏過的雪蓮。

盡管看不清面容,但那靈魂深處透出的清冷與孤絕,桃謫死也不會認錯——凌清雪!

前世的凌清雪!

祭壇下方,無數身披污穢長袍、匍匐在地的身影發出狂熱的、如同夢囈般的祈禱聲,匯成一片令人作嘔的聲浪。那些祈禱聲震蕩著空間,與血海深處陰影的蠕動共鳴。

祭壇之上,“桃謫”——那個身著黑袍、戴著骨面、眼神冰冷的祭司,緩緩抬起了手。她的手中,握著一柄造型奇詭的匕首。匕首的刃身并非金屬,而是某種半透明的、如同凝固的怨魂結晶般的物質,內部流淌著暗綠色的、充滿毀滅氣息的邪光。

在下方無數狂熱信徒的祈禱浪潮達到頂峰的瞬間,在血海深處那不可名狀的存在發出一聲滿足的低沉咆哮的剎那——

“桃謫”(祭司)動了。

她握著那柄邪異匕首的手,穩定、精準、沒有一絲猶豫,帶著一種完成神圣儀式的漠然,朝著跪在祭壇中心、被鎖鏈束縛的凌清雪(圣女)的后心,狠狠刺了下去!

“噗嗤!”

利刃穿透血肉的聲音,在桃謫的識海中被無限放大,震耳欲聾!

凌清雪的身體猛地一僵,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那低垂的頭顱似乎抬起了些許,被凌亂發絲半遮半掩的目光,穿透了時空的阻隔,精準地、無聲地落在了此刻正被記憶碎片沖擊、靈魂幾乎碎裂的桃謫身上!

那雙眼睛……清澈、冰冷,帶著深入骨髓的痛楚,以及……一絲難以置信的、被至親之人背叛的、刻骨的絕望和悲涼!

那眼神,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狠狠貫穿了桃謫的心臟!

“不——!!!”

現實與記憶的界限徹底崩塌!桃謫發出一聲凄厲到撕心裂肺的尖叫!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憤怒、所有的支撐,在這一刻被那冰冷的、屬于“自己”的背叛眼神徹底擊碎!

她猛地跪倒在地,膝蓋重重砸在腐肉三生石根部冰冷滑膩的苔蘚上,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般劇烈地顫抖。雙手死死抱住頭顱,指甲深陷發間,仿佛要將那涌入腦海的、屬于“祭司”的冰冷記憶硬生生摳出來!

識海里,兩幅畫面瘋狂地交疊、撕扯:

一幅是前世,黑袍祭司漠然地將匕首刺入白衣圣女的后心,血月如血。

一幅是今生,凌清雪被漆黑的符文鎖鏈拖入忘川血海,那悲涼的訣別眼神。

“是我……是我親手……”

“那是我……是我殺了她……?”

“不!不可能!那不是我!”桃謫瘋狂地搖著頭,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喘息,眼淚混合著額角因痛苦而滲出的冷汗,不受控制地洶涌而出,砸落在身下污穢的苔蘚上。

巨大的痛苦和混亂幾乎要將她的靈魂撕成兩半!她是誰?是那個為了救凌清雪可以不顧一切的桃謫?還是那個前世為了所謂信仰、冷酷地將匕首刺入所愛之人后背的祭司?那冰冷的漠然,那精準的動作,沒有半分猶豫……那不是被脅迫,那是發自內心的……“虔誠”!

“我是否……曾背叛過她?”這個如同毒蛇般冰冷的問題,從靈魂最黑暗的深淵里爬了出來,帶著倒刺,狠狠噬咬著她搖搖欲墜的心神。她抬起頭,布滿血絲、被淚水模糊的雙眼,絕望地望向近在咫尺、卻又被污穢鎖鏈隔絕在腐肉核心中的那個身影。

前世,她親手將匕首刺入她的身體。

今生,她是否……也注定要再次將她推入深淵?

就在她心神劇震、靈魂幾乎崩潰的瞬間,腐肉三生石核心處,那些纏繞著凌清雪的漆黑符文鎖鏈,驟然亮起刺目的邪光!一股更加貪婪、更加狂暴的吸力爆發出來!凌清雪本就微弱的氣息,如同風中殘燭,在邪光的吞噬下,肉眼可見地迅速黯淡下去!她的身體在鎖鏈的束縛中,痛苦地微微抽搐了一下,仿佛在無聲地承受著最后的折磨!

“不——!”桃謫目眥欲裂,那即將熄滅的氣息如同燒紅的烙鐵,瞬間燙穿了所有的混亂與自我懷疑!

前世如何?背叛與否?那些撕裂靈魂的問題統統被拋到腦后!

她只知道,此刻,那個被鎖鏈纏繞、即將被吞噬的人,是凌清雪!是她今生愿以性命相護的凌清雪!

滔天的怒火和一種近乎毀滅的瘋狂,瞬間壓倒了所有的痛苦與迷茫。她猛地抬起頭,赤紅的眼眸中燃燒著焚盡一切的火焰,死死盯住那塊不斷搏動、釋放著邪力鎖鏈的腐肉核心!

“放開她!”桃謫的聲音嘶啞如砂紙摩擦,卻帶著一種毀天滅地的決絕。她不管前世是誰,不管自己是否曾是個背叛者,她只知道——誰要奪走凌清雪,她就毀了誰!哪怕是與這被污染的三生石同歸于盡!

上帝棄之不顧逆子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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