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長歡領燕聲來到正廳，指了指板壁一側的屏風，示意他藏在屏風后面，自己則走到了板壁前的太師椅坐下。
“翠紅，備茶。”
在安排妥當后，她緊盯著門外。不一會兒就瞧見一名衣著華麗的少年火急火燎地闖入廳堂，怒氣沖沖地瞪著她。
君長歡朝翠紅遞去一個眼神。
“趙公子，請喝茶。”翠紅端著木托，舉過頭頂將茶杯捧到了他面前。
趙懷升像根木頭似的佇立不動，既不說話，也不接過茶盞。
眼看著翠紅手都要舉酸了，君長歡輕笑著替她解圍：“趙公子，有什么話都先喝杯茶消消氣再說。也算給本宮一個面子。”
趙懷升后退半步拿起盞，猛灌一大口茶水，等不及細品就咽下肚中。
“長公主殿下，趙某今日是來討一個說法的。”
“嗯？”
“滿城風雨，那流言早已傳得人盡皆知。大家都說殿下您沉迷美色，流連忘返，日夜笙歌！前有圣上御旨在先，后有您覓得新歡...”
他越說眼中越是委屈，對著眼前的女人拔高了音調：“趙某想問問您，究竟知不知禮義廉恥，明明是有夫之婦，還要招蜂引蝶！”
說完，他臉色鐵青，緊咬著下唇不放。
君長歡喝了口茶，壓下了心中的火氣，笑盈盈地回應：“趙公子是覺得本宮失了你的顏面？還是覺得本宮應該賣你這個未來的駙馬一個面子，既然被賜了婚，就要好好安分守己，遵守婦道？”
她的語氣很溫和，每個詞句卻將他步步緊逼。
“又或者，趙公子打心里覺得，本宮就是那種不知廉恥之人？可是，趙公子沒有拜帖也沒有請帖就找上未出閣的女子，又有幾分禮數？”
趙懷升呼吸急促，連耳根都泛起紅暈。他挺直胸膛向前一步，嘴硬道：“趙某只是一時心急，與殿下您的失禮不能混為一談！”
“如何不能混為一談？難道還有輕重不成？”
“趙某做的都是小事，殿下您做的才是大事！”
君長歡聽著他胡攪蠻纏式的辯駁，感到太陽穴隱隱作痛，但又礙于他身份不能發作，只得輕笑一聲，以玩笑口吻帶過這無味的爭辯。
“那就當本宮比你身份尊貴些，哪怕做錯事也理應比你嚴重。”
出乎她意料的是，趙懷升看她先行后退，反而更加咄咄逼人。
“殿下既然覺得自己錯了，那就快將燕聲遣散回鄉，改邪歸正為好。”
君長歡半瞇起雙眼，重新打量著他，心中對他的評價有了改觀。
也不知趙太尉是怎么培養這個兒子的，竟然如此理直氣壯，直來直去沒有絲毫分寸。
但這也更讓她確信了太尉對他的確寵愛有加，他也的確是這場聯姻的突破口。
想到此，君長歡心中的煩悶一掃而空，連看起他來都覺得順眼了些。
“倒是少年心氣。”她收回視線，端起茶盞，用盞蓋慢條斯理地撇著浮沫，“若本宮說不呢？”
“你有我一個還不夠嗎！”趙懷升再也憋不住了，他沖上前去抓住她的肩膀，歇斯底里地吼著：“我到底哪里不如他！論身份，論地位，那燕聲不過是供人玩弄的一只鳥兒，連給你提鞋都不配！”
“他能給你的，我也能給你！他不能給你的，我也能給你！”
“放手！”君長歡冷聲呵斥。
可他似沒聽到般反而愈發用力，指甲在她的衣袍上留下了深深的折痕，看著她的眼里執拗更是一閃而逝：“我才是那個圣上欽定的駙馬爺！”
君長歡眉頭緊鎖，正要發作時，屏風后面響起了一聲輕笑。
“太尉之子，應當頂天立地，在官場中馳騁，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亦或在戰場中馳騁，奮勇殺敵，保家衛國...就像你的大哥和二哥那樣。”
“誰？”趙懷升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扭過頭去。
君長歡抓住這個時機，從他的鉗制中掙脫開，往他的身后走了幾步，離開了他的視線。
燕聲抱著琴從屏風后走出，沖著他微微一笑，眼里滿是挑釁：“可你只因一個無名無分的無名小卒，像棄婦一樣在長公主府大吵大鬧，當真是丟了太尉府的臉，琴愚若是長公主殿下，也定然不會喜歡上你這種無能的人。”
說著，他朝君長歡的方向走來，將她護在了自己身后，脫口而出的話像是淬了毒的匕首。
“自古以來，身為駙馬者，必放棄官場權勢。無權無勢的你，與琴愚又有什么區別？太尉？長公主本就受太尉青睞，有沒有你，都一樣。”
他的話，挑斷了趙懷升那根原本就脆弱的神經。
“你！”趙懷升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他，一側的鼻孔不自覺地抽動，三步并作兩步走到燕身面前，狠狠地摑了他一耳光。
“你算什么東西！也敢詆毀我！卑賤的家仆，也敢咬主子，我看你是找死！”
趙懷升猛地抬起腳，將燕聲踹翻在地，蹲跨在他身上、揪起他的衣領又是一巴掌，并吐了口唾沫在他臉上：“我今日就要讓你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生了張狐媚子的臉，就覺得自己能翻身做主人了是嗎！”
說完，趙懷升又高舉起拳頭，還沒落下就被人扣住了手腕。
“放肆！”君長歡冷冷地盯著他，捏著他右腕的手青筋隆起，“太尉府這些年就是這么教你的嗎！”
“目無尊卑，不知禮數。”她一條條數列著趙懷升的罪狀，聲音冷冽，“還未踏入長公主府就管起府內的事務來了，要是進了長公主府還不將府中攪得天翻地覆？”
“若再不知分寸，本宮即刻稟報圣上，這婚事可得好好再合計合計了。”
說完，她甩開了趙懷升的手，雙手抱胸地凝視著他。
趙懷升愣在原地，下意識地松開了手從燕聲身上離開，他的雙手停在半空不知該放在何處，最后索性背在了身后。
“我，我...”他的嘴張了又閉、閉了又張，重復好幾次后終一咬牙，弓著身向她道歉：“對不起！這次是趙某不對！”
“翠紅，送客！”君長歡黑著臉，下了逐客令。
“趙公子，請吧——”
趙懷升臉色一片慘白，看著翠紅身體微微向前傾，對著門口的方向抬起右掌，又回頭看了一眼君長歡，發現她依舊板著張臉。
“那...趙某告辭。”
說完，他眼神復雜地瞥了一眼癱坐在地上的燕聲，隨后默默跟著翠紅離開了正廳。
待到他離開，君長歡周身的冷意才回暖了些，她走到燕聲跟前。
頭發在爭執中早已散落開來，他緊閉著雙眼，嘴巴抿成一條直線，臉又紅又腫，緊繃著的下顎線還掛著白沫，盡顯他的狼狽。
“人都走了，不去管管臉上的傷，還坐在地上干什么？”君長歡朝她伸出了手。
燕聲拍開了她的手，睜開眼平靜地注視著她，半響，他張開口。
她聽到他說——
“他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