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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溯戀

柳暗花明

北島的雨季,雨有時是無聲的。落在湖上,落在黃昏的窗欞,也落進心里——這雨,名為暗戀。無聲無息,卻浸潤了魂靈,如同命運悄然布下的水痕。

花朝初見柳漾,在七月末的語言學校。課表紛亂,名字陌生。柳漾坐她前排,佝僂著背,像怕壓著了誰的光。他埋頭于詞典,執拗地啃噬異鄉的音節,沉默中,仿佛窖藏著所有未啟封的溫存。

那天花朝心緒不佳,昨天夜里舊夢纏繞,醒來心口冰涼,她似乎在哭泣。課上被老師隨意點起,她回答不上,伴隨著身后一兩聲竊笑,她并未回頭,只在下課時躲到后門抽煙。

柳漾就倚著舊鐵欄,目光飄忽,沉靜如淵。

她看他,他也看她。空氣凝固,仿佛誰也沒預備好,撞進對方那方逼仄或空曠的心房。

是她先開的口:“你也……不太開心吧?”聲音像試探著推開一扇久閉的門。

柳漾頷首。像交代,又像自語。

“煩得很,想開車去兜風。”

“捎上我。”她說得自然,仿佛早已預演過千遍。

夜半十一點,二手的本田駛離奧克蘭。百余公里,抵達Takapuna湖。風硬,湖面被碎成無數片黑玻璃。柳漾搖下車窗,放一首含混的國語老歌。她唱得走調,他跟著笑,跟著吼。

凌晨兩點,荒草地的冷氣鉆進衣領,花朝卻覺出暖意。柳漾在風里笑,像個失而復得的孩子。而她,像個偷偷埋下種子的園丁,指尖沾著泥土的微涼與希冀。那一刻,命運的回響似乎在她的腦海蕩漾。

自此,柳漾的名字,便在她夢里生了根。

八月,課表安穩了些,奧克蘭的風也涼了。柳漾依舊每日埋頭詞典,寡言少語。有人嫌他死板,有人說他“逃避”——怕選擇,怕對視,怕承諾如怕深淵。

花朝走近他的課桌,帶著一絲刻意為之的隨意,將一本筆記輕輕放在他手邊:“喏,借你抄。昨天講的有點難。”指尖劃過紙頁的邊角,留下若有似無的痕跡——那“花朝”二字旁,一個極小心、極隱秘的用筆尖點出的心形墨跡,是她無聲的密語,一場微小的心悸。

柳漾抬起頭,眼神干凈得像初冬未起風的湖面,澄澈見底,卻偏偏錯過了那點刻意投下的漣漪。“謝謝。”他認真地點頭,聲音溫和。隨即又低下頭,筆尖在紙頁上沙沙作響,流暢而專注。那聲音,像一層層耐心覆蓋的細沙,悄然掩埋掉她投下的小小石子。花朝看著他微微蹙起的眉頭,看著他因用力而繃緊的指尖,喉間泛起一絲甜澀交織的滋味。這個膽怯又死腦筋的家伙,何時才能讀懂這無聲的告白?她想起那些精心編排、只對他可見的朋友圈藏頭詩,像投入深潭的石子,連一絲漣漪都吝于回應。她約他去吃滋滋作響的烤肉,煙霧繚繞間故作輕松地問:“我們以后還能常見面吧?”他只笑,露出整齊的牙齒,答得爽快:“當然啊!”他全然不知那“以后”二字在她心中投下的陰影有多重,仿佛一座無形的大山,壓著所有未竟的期待。

愛啊,在花朝看來,從來就不是純粹的光明正大。它似乎總要帶點恨意才顯真實,摻雜些控制欲才夠分量;愛到極致的模樣,常常難以坦蕩示人,它得帶點病態、有些牽扯不清,才配得上“深情”二字。千百年來的文人墨客,不都在低徊吟詠“恨君不似江樓月”嗎?“我愛你”三個字,在命運的洪流與人心的幽微面前,何其蒼白單薄。糾纏才算愛,決絕反而顯得虛偽。她心甘情愿地,將自己赤裸地置于這場漫長的雨季中心

她懂。她亦非輕易靠近人者,也能嗅出柳漾人深藏的痛楚,那痛楚的氣息,她太熟悉。

九月四日,學校斷電。柳漾幫她換宿舍陽臺的燈。汗洇濕了白襯衣的背脊,她立在一旁,看他纖細的手指擰著燈泡,手背上淡青的靜脈凸起,如泥土下隱忍的根莖,在黑暗中用力伸展。

她知道自己喜歡上他了。這念頭像一塊石頭投入心湖,沉甸甸地下墜。

可她深知自己的秉性,喜歡一個人是件險事。她太清醒,太怕失控,像怕踩上薄冰。她不是能輕易撒嬌說出“喜歡你”的人,連一句“在意你”,也怕被誤解為廉價的善意。她的心是一間上了鎖的暗室。

她想過無數可能:他的溫柔是否只是禮貌?是否源自孤獨?倘若表白,那微妙的光影是否頃刻崩解?

她用了整整三天,刪掉照片,在微信草稿箱里反復敲打、刪除那句“我喜歡你”。字句像生了銹的彈簧,怎么也彈不到正確的位置。她在腦中排演千百遍:“你可曾喜歡過我?”“如果我喜歡你,你會離開么?”“我們……是不是已經不算是朋友關系了?”每一次,都以無聲的“算了”作結。

柳漾消失了幾日,再回到教室時,眉宇間鎖著化不開的濃霧,像南阿爾卑斯山巔終年不散的陰云。他沉默地收拾著書本,動作緩慢而沉重,如同在整理一段行將斷裂的時光,每一本書的合攏都帶著一種訣別的滯澀。一種冰冷的預感如同藤蔓,瞬間纏繞住花朝的心臟,越收越緊。

終于,在飯桌上,她鼓足殘存的勇氣,擠出那句:“我聽說你想去爬雪山?想不想要我陪你一起去?”

她屏住呼吸,用盡所有力氣,讓它聽起來像一句尋常的問詢。然而心底明鏡似的,這是她所能獻出的,最溫柔、最聰明,也最卑微的告白。她沒說“愛”,只是問“要不要我陪你”。她為他留了一條退路,一條通往外界的甬道。

他笑了,說“以后吧”。

她點頭,沒問“以后”是哪天。只是垂下眼,握緊竹筷的手指,在桌下微微顫抖,如同寒風中竭力站定的蘆葦。

她不再提。回宿舍后,在浴室里,水聲淹沒了她的哽咽。淚不為拒絕,只為洞悉:他竟全然未懂。她的喜歡,自始至終,是一場寂靜的獨角戲。

九月七日,奧克蘭國際機場的告別廳像一個巨大而冰冷的金屬容器,不銹鋼的骨架反射著刺目的頂燈,盛滿了離別的喧囂與一種更深沉的死寂。各種語言的廣播聲、行李箱輪子的滾動聲、孩童的哭鬧聲,交織成一張無形的網。柳漾拖著那個陪伴他漂洋過海的行李箱,身影在安檢入口處凝固成一個單薄而遙遠的剪影,仿佛一幅被釘在時光背景板上的畫。

他回頭張望,目光在攢動的人潮里急切地搜尋,像迷航的船尋找燈塔。最終,那目光定格在花朝的臉上。隔著涌動的人頭,花朝清晰地看到他嘴唇翕動了幾下,似乎有什么話語掙扎著想要掙脫出來,穿越這嘈雜的距離。然而,最終只留下一個倉促而模糊的揮手,動作輕飄得像被一陣風吹散的蒲公英,轉瞬即逝。他迅速轉身,匯入安檢通道那條無聲流動的河流,背影被更深的陰影吞沒。

花朝獨自捱過整個語言課程。雨季來臨,梧桐的落葉堆至腳踝。她習慣了獨自坐公交、吃便當、翻書、看云卷云舒。孤獨像一件舊棉襖,穿久了,竟也覺出些不合時宜的暖。

十月,他發來消息,說談了女友,國內相識,文雅,會煮粥,寡言。

“挺像你的。”他說。

手機屏幕的光在昏暗的房間里顯得異常刺眼。花朝盯著那行字,指尖冰涼。時間仿佛凝固了,窗外的雨聲被無限放大,敲打著耳膜。過了許久,久到屏幕自動暗了下去,她才緩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敲下回復,指尖僵硬得像不屬于自己:“祝你幸福。”按下發送鍵的瞬間,仿佛抽干了全身的力氣。

那夜,她飲下半瓶紅酒,刪盡所有聊天記錄。像清掃一間積滿塵埃的舊屋,而屋中藏著一個無法示人的夢。

夜里又夢見那場雨。夢里,柳漾撐著傘,她赤裸地立于雨中,渾身濕透,毫無保留,亦毫無回音。雨聲浩大,世界卻寂滅無聲。

十二月底,柳漾忽問:“打聯盟嗎?”

她說:“玩。”

自此,每日深夜,兩人上線。她不再問近況,不提那女生。仿佛時光倒流,他們又能并肩逃離這溽濁的社會。命運像個促狹的導演,排演著這出荒誕的重逢。

某日,他沒上線,未留片語。頭像灰暗,世界重歸岑寂。

她忽而想到:愛,是否總要摻帶點不甘?她對柳漾,從來談不上坦蕩?她藏了妒,埋了倔,在沉默中拼命泅渡。那些他視而不見的暗號,她重復了千遍萬遍。她不是沒給過路標,只是他,從未邁出那一步。

春天來了,奧克蘭的天藍得虛假。她依舊獨行,偶爾收到他一句“還好嗎”,也只回一個“嗯”。

她不再追問心底盤桓的問題。

直到某夜,久違地一同上線。打了把排位,輸了。

結算頁面定格。花朝打開微信指尖懸停,終于敲下一行字,停頓十秒,發送:

“柳漾,你喜歡我嗎?”

未等答案,她關掉手機。

窗外,雨依舊下著,世界一片模糊。

那一刻,她心如古井。若他永不回答,她也能承受了。這無聲的詰問,如同雨落南島,本就不期待回響。存在本身,已是答案。

透明膠布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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