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到底是因為憂心陛下盲信小人讒言,才出此下策。我朝四百載,從未有廢后戮尸的前例,臣恐傷國之法度……還請陛下三思。”
“秋珵你說得對,皇后畢竟是皇后,若曝尸荒野,傷及的也是朕的臉面。”
“可朕還是生氣啊,一想起皇后提劍沖進來要砍朕的國師,朕就氣得頭痛欲裂,朕乃天子,朕的怒火若不平息,上天就會對國民降下懲罰。秋珵你說該如何平息朕的憤怒呢?不如,你找幾條人命來替皇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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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太后不是降懿旨保下他們家的女眷了嗎。姑母姑母你別打了,外頭那么多人看著。”
長公主深吸了幾口氣強壓住火氣,“你的一舉一動天下人都看著,你不能讓他們覺得你是個忘恩負義的人。”
“我沒忘恩負義,母后都死了三年了,父皇還沒消氣,我也不能這時候去賞賜秋家啊。”
“不是讓你去親近,是不要讓旁人覺得你生性涼薄。”
“我沒有,”江玨爭辯道:“再說那個秋暄夠可惡的,她居然騙我。”
長公主心中哀嘆,四皇子雖是皇后所出,但一出生就抱給太后養著,到底是……
不,她不能這么想,江玨到底是陸結唯一的血脈,只要好好教導,他總有開竅的一日。
“秋珵的弟弟與南宮氏聯姻,秋暄喊南宮韶表姑母沒什么可指摘的。我囑咐過你,這些家族的姻親關系你就算不是了如指掌也要心里有數。”
“我知道了,知道了。”江玨一臉不耐煩。
“我知道你不喜歡這些,所以才讓你娶一個能幫你記得這些事的正室。”
見長公主態度軟和,江玨故態復萌:“可是我只喜歡霏霏,我不喜歡蕭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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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媖之。”秋暄看著突然站在她面前的人,忍不住笑了,“許久未見。”
“秋舍人,的確許久未見了。”蕭媖之抬著下巴,冷眼看著秋暄。
跟在她身后的女子看著年紀不大,她上前一步剛要張嘴,就被蕭媖之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我馬上就要做四皇子妃了。”
“恭喜你。”
“到時你見了我,記得要向我行全禮,不然,我可要罰你。”
“這是自然。”秋暄平靜地笑道。
蕭媖之沉下臉來,她肩膀上的紫紗披帛輕輕晃動,拳頭緊握。
緊接著,她撿起秋暄盤中的一塊點心,狠狠一口吞下去。
“核桃就是難吃,你等著,等我入宮了,把核桃全換成杏仁!”
說完一甩披帛,氣鼓鼓地走了。
秋暄端起茶杯,松了口氣,她等的就是蕭媖之。
蕭媖之今日說了一大通,意思無非是她們以后見面的機會還有許多。
四皇子要繼位,總不能讓他的生母頂著個皇后弒君的罪名。陸皇后那件事要被重新提及,秋家的案子也就有了轉機。
秋家當年罪不至此,人人心知肚明,不然也不會有太后下道懿旨就保住秋家女眷這一折。
要么是當今圣上彰顯寬大,要么是新君繼位施恩布德,秋家翻案是板上釘釘的事。
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所有人將視線從秋暄身上轉移到珠簾幕后,長公主似乎已經消氣了,正拉著江玨說話。
秋暄低頭理著衣袖,一會兒再抬起頭就看到不知逛到哪里去的敬北安回來了,同他一起過來的還有個穿黑衣的男子。
“這是二皇子殿下。”敬北安似笑非笑地介紹道。
江禁寒。
秋暄以前沒見過他,她入宮做伴讀的時候二皇子已經同大公主一起去了北地,她對這兩位的印象全來自寧伽的描述。
“見過殿下。”
“不必多禮。”二皇子冷著一張臉,“寧伽經常談起你。”
“三殿下還好嗎?”秋暄忍不住問。
“一切都好。若不是她已有孕,今年說不得要帶使團回大都。你記得與她寫封信,讓她知道你的近況。”
“謝殿下提醒。”
二皇子點點頭,便離開了。
提醒開宴的三聲鑼響了第一聲。
敬北安坐到秋暄身旁。
“你與二皇子很熟?”
“以前沒見過,”秋暄搖搖頭,“但二殿下與寧伽公主親厚。你怎么與二殿下一同回來的?”
“路上碰到的。”敬北安遙遙地看向御座,江玨大次次地坐在御座下首頭一個位置上,二皇子江禁寒則坐在次席。
“久聞二殿下英武,鎮守北地使狄族不敢來犯。與他聊了幾句,的確對戰事很有見地。”
秋暄默默聽著,心里想的則是江禁寒這一出是什么意思。
聽祖父說過,二皇子因為生母身份低微,行事十分低調,從不與朝臣交往。
可這一次,他卻特地過來敲打侯府。
寧伽有孕,說明寧伽在異族王廷里地位穩固;能帶使團回來,說明大權在握。
強調寧伽很惦記自己,顯而易見,就是說如果侯府苛待秋暄被寧伽知道了,寧伽一定會動怒,到時候侯府吃不了兜著走。
不過,可惜,秋暄看了眼敬北安,他應該是沒聽懂這些暗示。
敬北安此刻正不加掩飾地打量著宴席上每個人。
秋暄意識到此人適應力極快。
初次見面的時候,敬北安像野獸一樣,隨時要暴起傷人。短短幾天,他就學會了收起利爪,只有眼睛里時不時透露出的一點鋒芒,提醒秋暄他與在座的官貴公卿,完全不同。
最后一聲鑼響,御座依舊是空著的。
只見一常侍從后頭快步走上來,站在御座前。
“陛下偶得機緣,即日起閉關清修。朝政暫由長公主殿下代管。”
長公主起身領旨:“定不負皇兄重托。”
常侍停頓片刻,繼續宣道:“四皇子殿下打了勝仗,陛下甚是欣慰。封四皇子為魯王,賜宅邸……”
一大串賞賜,沒什么稀奇。
秋暄正要低頭歇一會兒,余光看到敬北安將手中的瓷杯握碎。
她下意識抬頭看向敬北安,他雙目紅漲,好像一頭按捺不住怒火,隨時要沖出去撕碎一切的狼犬。
他怎么了。
“謝父皇重視,孩兒……孩兒一定不負父皇重望。”
四皇子磕磕絆絆地謝了恩。
秋暄看到長公主拼命朝四皇子使眼色,她立刻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皇帝把涼州大捷的功勞都算在江玨一個人頭上,而江玨也沒有推拒地全接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