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隨著碎瓷聲傳進馬車里的,還有濃郁的蜜餞香氣。
秋暄扥了扥自己的胳膊,想從敬北安的鉗制中掙脫出來。可是,看似虛握的手,卻箍得緊實,秋暄放棄了。
“外頭是不是到東市了,讓你的手下去清涼居買點糖果回來,什么種類估計他們也記不住,每樣來上一點就成。”
敬北安皺著眉頭,像一只警惕的狼,審視著秋暄。
“一會兒就開過去了。”秋暄小聲催促。
敬北安松開了她的手,撩起車簾與手下吩咐了兩句。
秋暄松了口氣,敬北安還很冷靜,一切那就有的商議。同時秋暄也斷定,他先前那個風風火火的性格是裝模作樣。
“你把我的身份告訴長公主了。”
“沒有。”
面對敬北安懷疑的眼神,秋暄無辜地眨了眨眼睛:“真的沒有。”
“為什么?”敬北安的手搭在佩刀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用手指將刀鐔頂上去,露出來的小半截刀刃白寥寥的,看起來就很鋒利。
適合給人抹脖子。
秋暄笑道:“因為這件事情沒有意義。你是真是假這件事,沒有一個人在意。”
她一邊說,一邊將散落在車廂里的字條收拾好。
“侯府需要你保住爵位,四皇子還需要你去領兵打仗,長公主知悉此事或許會大發雷霆,但是眼下她需要云陽侯府做出表率讓更多的武將站在四皇子那邊。對于這些人來說,你必須是真的,也只能是真的。”
敬北安眉頭微蹙:“沒有一個人在意?”
秋暄停下手中的活計,側頭想了想:“四殿下的政敵會很感興趣,不過眼下是長公主攝政,想也翻不出什么天。”
說到這兒,秋暄嘴角勾了勾:“陛下肯定不高興有人把他當傻子。不過,你也聽到了,陛下如今正值得道升天的關鍵時刻,怎么能被此等凡俗小事打擾呢。”
“你呢?”敬北安緊握住刀柄,“你不生氣嗎?”
莫名其妙,我有什么好生氣的。
“我并沒有見過真正的敬北安。”秋暄抿著嘴,“他是什么性格,什么脾氣,我都不知道。倒是你,起先那個風風火火的性子,是怎么回事?”
“以為能把你嚇住。結果你不吃這一套,那我何必費這個勁。”敬北安將佩刀拍在身邊,“既然你是個聰明人,那我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
“長公主拿莊子打發你,你不生氣?”
“我以為你會問我假扮敬北安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問了你也未必說真話,快回答我的問題。”
“一開始是挺生氣的。”敬北安攤攤手,“可是我聽你的勸啊,那時候鬧起來對我一點兒好處都沒有。再說,莊子也行,有總比沒有好。”
他說著用食指碰了一下秋暄的嘴唇。
“這個莊子就當是咱們兩個人的秘密,別與老夫人告狀,好不好?”
秋暄反手打開敬北安的手:“把地契交給我。”
“不行,你的房間多了什么,老夫人一清二楚。”
“那讓你的人帶我再出一趟門總可以吧。”
“背著老夫人?”敬北安點頭,“可以,這幾日寅時,我會讓他們在東邊的角門等候。”
“我還要再見一次郡主。”
“這都不難,不過你提了兩個條件,我也要加一條才算公平。”
“你先說。”
“遞給長公主的條子里寫了什么?”
“你還惦記這個呀。”秋暄臉上露出狐貍一樣狡黠的笑容。
外頭,敬北安的手下已經回來了,成包的糖果點心遞進車里。
“我什么都沒有遞給她。”
秋暄拆開一包撿了一塊梨膏。
“你不覺得四殿下今日的表現,已經足夠他挨一頓數落了嗎。”
“此時難道不應該乘勝追擊?”
“四殿下受過最重的罰,也不過是被皇后當眾打過手板。親娘尚且如此,長公主又怎么會重罰他。”
梨膏很甜,梨香與蜜香交織,讓許久未嘗過甜食的秋暄心情明媚。
“原本想著他什么都不與長公主交代,我就把霏霏的境況告訴長公主。既然他都自己說了,我若是繼續煽風點火,豈不是引火上身?”
秋暄又拿起一塊,可是還沒等她送進嘴里,就被敬北安咬住吃掉。
“夫人好手段。”
*
“若不是云陽侯夫妻識大體顧大局,我看你今日如何下得了臺。”
長公主氣得手都在抖,江玨垂首站在她面前,大氣不敢出。
“說話!”長公主猛地一拍桌子,“我讓你準備好酒宴的說辭與群臣交往時的客套,你都準備到哪里去了。”
“我……我只是忘了……”江玨爭辯道,“父皇給我封王也太突然了,我就……我就忘了……”
“那你至少也應該趁機為云陽侯請功,你把功勞都攬到自己身上,日子久了,再忠誠的人也會不滿。”
“我不是給霏霏請功了……你又不讓……”
“霏霏她既心悅你,你何必此時拉攏她!”長公主恨鐵不成鋼,“文武百官都看著你如何善待追隨的云陽侯,你倒把最要緊的忘記了!”
江玨不敢告訴長公主這個敬北安是他找人冒名的,只得低頭任長公主教訓。后者見他如此,更加惱火。
“你連這點小事都顧不周全,將來如何繼承大統?”
“您總說要我好好學著做皇帝,我只是學得慢又不是不學!”江玨急得跺腳,“父皇還年輕得很呢,我還有得是時間,您何必這么逼我。”
“陛下在你這個年紀就已經能震懾朝野,號令百官了。你讓我如何不著急!”
“那就別讓我當皇帝,又不是我想當皇帝!”
江玨一邊嚷嚷一邊跑了出去,“我這就去跟父皇說,我才不要當皇帝!”
“你們快去追。”長公主氣得站都站不起來,命令內侍道,“快去追,別讓他在陛下面前說胡話!”
江玨跑得極快,等他跑到清云殿,長公主的內侍已經看不見人影了。
“我要、我要見父皇!”
守門的小黃門躬身道:“巫莊與覡莊正在為陛下講經,魯王殿下請回吧。”
江玨沒有辦法,只得打道回府。
此時,清云殿的偏門開了。
“二皇兄怎么在這里?”
“陛下有差事交代。”
這就不是江玨能問的了。
他正要轉身走,江禁寒卻罕見地叫住了他。
“四弟可知道云陽侯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