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風卷著最后一點暑氣，凌零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整整數(shù)天。
電腦屏幕上還停留在中考物理的錯題解析頁，紅叉像扎眼的補丁，密密麻麻蓋在浮力公式周圍。
胡西茜在微信里發(fā)了幾十條消息，從“新開的冰粉店加了爆珠“到“陸嘉璃染了藍毛被她媽追著打“，她都只回個“嗯“。
直到某天傍晚，程夏突然發(fā)來張照片：北南市的古城墻爬滿綠藤，墻根的石板路泛著潮氣。配文是“胡西茜說再不帶凌零出門，她就要發(fā)霉了“。
凌零盯著照片看了三分鐘，手指在對話框里敲出“幾點的車“。
去北南市的高鐵上，胡西茜把耳機塞進凌零耳朵里，是首吵吵鬧鬧的搖滾樂。
“你看程夏，“
她朝斜前方努嘴，程夏正對著手機屏幕比劃，陸嘉璃在旁邊笑到發(fā)抖，“他在學蘇曼講題的樣子，說周淮飛當時臉都綠了。”
凌零沒說話，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樹影。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周淮飛的消息：“我看天氣北南市多雨，帶傘了嗎？“
她手指懸在屏幕上，最終按滅了屏幕。
北南市的古城墻比照片里更壯闊，青灰色磚塊縫里鉆出的野草在風里搖晃。
程夏租了輛四人自行車，胡西茜搶著坐前面，車把歪歪扭扭撞在路邊的石榴樹上，熟透的石榴掉下來，砸在凌零腳邊裂開，紅籽濺到白色帆布鞋上。
“賠我鞋子！“凌零抬腳去踹車座，胡西茜尖叫著蹬車逃竄，程夏在后面喊“慢點“，陸嘉璃舉著手機拍得哈哈大笑。
陽光穿過石榴樹的縫隙，在地上投下晃動的光斑，凌零突然覺得心里那團濕棉花，好像被風吹散了些。
晚上在民宿頂樓燒烤，程夏把烤焦的雞翅遞過來：“吃吧，比周淮飛做的強。”
凌零咬了一口，炭火的焦香混著辣味竄進喉嚨，嗆得她咳嗽。
陸嘉璃突然指著遠處：“看煙花！”
古城的夜空綻開金色的花，胡西茜拽著她跑到天臺邊緣，冷風灌進單薄的T恤。
“你看那朵像不像物理題里的浮力示意圖？”
胡西茜的聲音混著煙花的轟鳴，“劉老師要是看見，肯定讓我們寫八百字解析。”
凌零笑出聲，眼角有點發(fā)濕。
煙花炸開的瞬間，她好像看見去年冬天，周淮飛在教室后面點燃的小蜜蜂煙花，橘黃色的火星落在雪地上，很快就滅了。
回程那天在車站，程夏去買奶茶，胡西茜和陸嘉璃對著紀念品店的明信片爭論。
凌零靠在柱子上翻手機，周淮飛的消息停留在三天前：“我在九中報到處，看到你的名字在八中公示欄上。”
“在看什么？”程夏把熱奶茶塞給她，杯壁上的水珠沾在手指上，“周淮飛昨天問我，你是不是還在生他氣。”
凌零吸了口奶茶，珍珠在嘴里滾來滾去：“我為什么要生他的氣？”
“那道浮力題，”
程夏突然說，“周淮飛中考前給你整理的二十道例題，其實是他熬了三個晚上，把近五年的競賽題改編的，說怕太難你嫌煩。“他撓撓頭，“我偷看他草稿本看到的。”
奶茶的甜味突然變得很淡，凌零望著遠處滾動的電子屏，上面的列車信息一閃一閃的。
回到家的第二天，凌零打開了那個落灰的錯題本。
最后一頁夾著張便簽，是周淮飛的字跡，歪歪扭扭寫著：“浮力公式記不住就畫受力圖，我們一起去九中。”
便簽邊緣有點卷，像是被人反復摩挲過。
她把錯題本放進書包，又翻出那支小狗鋼筆，筆尖的墨水早就干了。
八月底的街道突然熱鬧起來，穿校服的學生多了起來。
凌零去八中報道那天，胡西茜和陸嘉璃在教學樓前等她，兩人穿著一樣的藍白校服，胡西茜的頭發(fā)扎成高馬尾，陸嘉璃的藍毛被染回了黑色。
“快看公告欄！”
陸嘉璃拽著她跑，高一（1）班的名單里，三個名字挨在一起，像初三時那樣。
胡西茜突然指著校門口：“周淮飛！”
九中的校服是深灰色的，周淮飛站在門衛(wèi)室旁邊，背著黑色的書包，手里捏著個牛皮紙信封。
蘇曼站在他旁邊，正說著什么，陽光照在兩人身上，像幅清晰的畫。
凌零轉過身，把剛領的英語課本塞進書包：“走了，去領軍訓服。”
“凌零！”周淮飛的聲音從后面?zhèn)鱽怼?/p>
她沒回頭，腳步卻慢了些。
胡西茜和陸嘉璃識趣地拉著程夏往前走，故意留出段距離。
“這個給你。”
周淮飛跑到她面前，把信封遞過來，手指關節(jié)泛白，“高中數(shù)學筆記，八中老師說可能用得上。”
凌零沒接：“你自己留著吧。”
“我退賽了。”周淮飛突然說，聲音有點急，“我報了八中的物理興趣班，周末開課，離你學校......”
“周淮飛！”蘇曼的聲音遠遠傳來，她站在不遠處，手里揮著張紙，“老師讓我們?nèi)ヮI實驗室鑰匙。”
周淮飛不耐煩“你先走了吧，我等下來。”準備轉身走了。
凌零接過了筆記：“謝了“
她看著他的背影。
周淮飛猛地回頭，眼睛亮得像夜空的星星。
凌零笑了笑，轉身跑進教學樓。走廊里的風帶著新書的油墨香，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小狗鋼筆，筆尖好像重新注滿了墨水。
胡西茜在樓梯口沖她招手，陸嘉璃舉著新買的手機拍窗外的天空，程夏抱著軍訓服站在旁邊，陽光從走廊盡頭涌進來，把她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像條嶄新的路。
凌零深吸一口氣，朝著光亮處跑過去。
身后的蟬鳴漸漸低了下去，遠處傳來軍訓集合的哨聲，尖銳又清亮，像個全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