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的哨聲把九月吹成了淡藍色。

凌零躺在八中宿舍的鐵架床上，聽著對床胡西茜磨牙的聲音，窗外的月光正淌過九中的教學樓頂。

兩校之間的馬路在深夜靜得像條河，梧桐葉落在柏油路上的聲音，居然能穿過護欄飄過來。

“快看，好像是周淮飛！”陸嘉璃的聲音突然從走廊上彈起來。

九中的晚自習剛結束，深灰色校服潮水般涌過天橋，周淮飛背著書包走在最后，手里捏著本物理練習冊，風把他的衣角吹得鼓鼓的。

凌零翻了個身，假裝沒聽見。

枕頭底下的小狗鋼筆硌著后腦勺，開學前她特意灌了藍黑墨水，筆尖在草稿紙上劃過的聲音，居然和初三時周淮飛遞過來的受力分析圖有點像。

高一的課程像被按了快進鍵。

八中的物理老師是個戴圓框眼鏡的男老師，講題時總愛敲黑板：“受力分析要畫虛線！別學某些重點校的花架子?！?/p>

凌零每次聽到都忍不住低頭笑，周淮飛做題總不愛畫虛線，說這樣“像給力留條退路”。

周五下午的最后一節是自習課，胡西茜在草稿紙上畫了張地圖：“周末去吃城西那家螺螄粉，從八中后門出去，過三條街就到?！?/p>

陸嘉璃突然戳她胳膊，窗外的天橋上，周淮飛正靠著欄桿朝這邊看，手里揮著本藍色封皮的書。

“他在看誰？”胡西茜的鉛筆尖在紙上戳出個洞。

凌零把數學練習冊豎起來擋著臉，余光里，那抹深灰色突然消失了。

第一周周末來得像場大赦。

凌零換好衣服剛走出宿舍樓，就看見周淮飛站在梧桐樹下，深灰校服外套搭在胳膊上，里面的白T恤印著一只柴犬的logo。

“程夏說你們要去吃螺螄粉?！?/p>

他把手里的塑料袋遞過來，里面是三瓶冰鎮可樂。

胡西茜搶過可樂擰開：“你怎么知道我們行程？”

周淮飛的耳朵有點紅，沒有回答。

螺螄粉店的熱氣把玻璃蒙上了層霧。

周淮飛把炸腐竹推到凌零面前，自己埋頭吃清湯粉。

“聽說你們班物理測驗平均分比九中高？”

他突然抬頭，筷子上還掛著根米粉。

陸嘉璃笑得嗆到：“凌零考了全班第一，最后一道浮力題全班就她一個做對了?！?/p>

凌零的臉有點燙，低頭舀了勺酸筍。

周淮飛的手機突然響了，是蘇曼打來的，他看了眼屏幕直接按掉，“老有騷擾電話”

飯后去逛文具店，胡西茜拿著熒光筆在周淮飛背后畫小惡魔，陸嘉璃舉著手機錄像。

凌零在貨架前挑筆記本，轉身時撞進個人懷里，藍黑墨水灑在對方白T恤上，暈開朵難看的云。

是一個身材高挑的男生，穿著八中的校服，五官的棱角分明，蓬蓬的短發。

“不好意思…”凌零話還沒說完，男生就率先開口“你也是一班的吧，我叫林耀，坐你前面的”

“啊哦哦哦，我想起來了，我叫凌零，你…你的衣服沒事吧？”凌零擔心說著。

“沒事兒，回去洗洗就好了”林初南毫不在意?！靶邪?，那我們就先走了”周淮飛有點醋醋的。

說著就拉著凌零往外面走了。

在門外，他突然從口袋里掏出支鋼筆，銀色筆身上趴著只小狗，“賠你的，上次那支該換了。”

凌零捏著新鋼筆的筆帽，塑料包裝上的價格標簽還沒撕。“還算你懂事啊”

天橋上的風突然變大，把九中的梧桐葉吹到八中這邊，落在她的帆布鞋上。

程夏的出現總像場突然襲擊。

第二周周末，她背著書包站在八中門口，藍白校服上沾著城東的塵土：“一中的物理老師瘋了，布置了三張卷子。”

凌零挽著程夏的手，“好了別想了，我們去吃螺螄粉吧”

那天下午她們還去了城西的公園，程夏和胡西茜在草坪上追跑，陸嘉璃坐在草坪邊的長椅上刷視頻。

凌零靠在銀杏樹下找四葉草，周淮飛坐在旁邊用手機查女生找四葉草是什么意思，偶爾伸手去接凌零找到的三葉草。

遠處傳來胡西茜的尖叫，程夏把飛盤扔到了湖里。

周淮飛起身去撿，白T恤被風吹得貼在背上，凌零突然發現，他比初三時又高了不少，走路的樣子也穩了許多。

十月的第一個周末下起了雨。

八中的宿舍樓里，凌零對著英語3500發呆，手機突然震動，是周淮飛發來的照片：九中圖書館的靠窗位置，攤開的練習冊上放著把傘，傘柄上掛著只小狗掛件。

“雨停了就過來，給你講題。”

雨停時，夕陽把天橋染成了橘紅色。

凌零抱著練習冊走過馬路，周淮飛正站在九中門口的梧桐樹下，深灰校服上沾著雨珠。

“蘇曼剛才來問競賽題，我說要等個重要的人，讓她先走了”

凌零聽聞心跳突然加快了，低頭沒有說話。

圖書館里很靜，只有筆尖劃過紙頁的聲音。

周淮飛講題時會下意識敲桌子，節奏和八中物理老師敲黑板一模一樣。

凌零突然笑出聲，他愣了愣：“哪里錯了？”

“沒什么?！?/p>

她低頭在草稿紙上畫了只小狗，尾巴翹得高高的。

雨后又出現了陽光，穿過窗戶映了進來，落在周淮飛的練習冊上。

抬頭時眼睛亮得像被雨水洗過：“下周去吃城東的灌湯包吧，程夏說那家要排隊?！?/p>

周淮飛點頭的瞬間，手機在口袋里震動，胡西茜發來群消息：“周末行程更新：灌湯包+程夏化學小灶，周淮飛買單！”后面跟著陸嘉璃的一串表情包。

暮色漫進圖書館時，兩校的路燈同時亮了起來。

周淮飛送凌零到天橋中間，深灰色和藍白色的校服在路燈下格外分明。

“我們已經講了導數部分了”他突然說，“我把筆記整理好了?！?/p>

凌零接過筆記本，封面內側有行小字：“會遇到的人不管在哪里都會遇到的。”

她抬頭時，周淮飛已經跑過了馬路，深灰校服在夜色里像只展開翅膀的鳥。

回到宿舍時，胡西茜正對著鏡子試新裙子：“程夏發消息說城東的楓葉紅了，拍照肯定好看?！?/p>

陸嘉璃翻著日歷：“下下周期中考試，物理占分很重。”

凌零坐在書桌前，打開周淮飛給的筆記本。

最后一頁貼著片紅楓葉，葉脈清晰得像道完美的輔助線。

窗外的風帶著桂花香飄進來，穿過馬路，穿過兩校的護欄，把九中的晚自習鈴聲送了過來。

凌零感覺這條隔街的距離，好像也沒那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