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冷風卷著碎雨撲在臉上,凌零抱著剛發的物理試卷往宿舍走,卻在八中后門的梧桐樹下撞見了程夏。
她背著書包蹲在樹根旁,藍白校服的褲腳沾著泥點——城東到城西的路遠,她的白球鞋總帶著奔波的痕跡,此刻卻被雨水泡得發皺。
“你怎么來了?”
凌零把傘往她頭頂傾斜,程夏猛地抬頭時,凌零才發現她的眼睛紅得像浸了水的櫻桃。
“我爸……”
程夏的聲音卡在喉嚨里,指節攥得發白,“我在他車座底下發現了條項鏈,不是我媽的款式。”
雨絲落在程夏的發梢,她雙手抱著手肘:“上周他們吵到摔東西,我才知道他外面有人,那女的比我媽小十歲。”
凌零想起初三那年,程夏舉著她爸從外地帶的物理競賽書,說“我爸畫圖紙比周淮飛的受力分析還嚴謹”,
那時程夏的爸爸總穿著熨帖的襯衫,笑起來會揉程夏的頭發。
“法院判了,我跟我媽。”
程夏抹了把臉,雨水混著眼淚往下淌,“下周搬去城南,離一中更遠了。”
她突然把臉埋進膝蓋,“別告訴西茜和嘉璃,她們知道了,肯定要跨半個城來安慰我,我不想她們折騰。”
凌零的傘柄被攥得發燙。
程夏從城東趕來,校服口袋里還揣著給她們帶的糖畫,玻璃紙在雨里洇開片淺紅,像她沒說出口的哽咽。
“分班考加油。”
程夏突然抬頭,往凌零手里塞了顆水果糖,“最后一道物理題,用能量守恒比受力分析快,我試過。”
晚自習的預備鈴響時,程夏已經走出很遠,藍白校服在雨幕里縮成個小點,像片被風吹走的銀杏葉。
分科意向表貼出來那天,公告欄前擠得像沙丁魚罐頭。
胡西茜舉著奶茶在“文科”欄下畫圈:“歷史老師說我記朝代比背歌詞還順,不去文科班簡直是暴殄天物。”
陸嘉璃舉著手機拍表格:“我要寫個兩校暗戀故事,男主就用……”她的話被林耀的聲音打斷。
“這里。”
林耀站在理科欄前,白T恤上的墨痕還隱約可見——正是上次文具店被凌零撞灑的那片,藍黑墨水暈開的云狀污漬,洗了半個月都沒褪干凈。
“物理老師說最后一道附加題,全年級就你和我用了三種解法。”
他的蓬蓬短發被風吹得亂翹,手里捏著支鋼筆,銀色筆身趴著只小狗,和凌零枕頭底下那支幾乎一模一樣。
“你也有這個?”凌零的指尖差點碰到筆帽。
林耀突然把書包往她面前一遞:“競賽班的力學筆記,比九中那本詳細。”
筆記本扉頁上畫著張受力分析圖,實線旁用虛線補了道箭頭,像特意留的余地。
“我之前聽你和他們聊天說,你初中同桌講過畫虛線是給力留退路”他的筆尖在虛線上敲了敲,“但力的方向是確定的,就像選科。”
胡西茜突然搶過筆記本:“酸死了!理科男都這么拐彎抹角嗎?”
她的話音剛落,天橋上傳來陸嘉璃的尖叫:“快看!周淮飛在對面!”
凌零抬頭時,深灰色校服正穿過人群,周淮飛手里揮著本藍色封皮的書,和上次在天橋上揮的那本一模一樣,只是這次,他的目光直直落在林耀和凌零相碰的手背上。
分科考試前最后一個周末,程夏約在城西螺螄粉店。
她穿了件新外套,袖口還別著標簽,“我媽給我買的,說新學校要穿得精神點。”
陸嘉璃突然舉著手機站起來:“周淮飛發了物理押題卷!”
文件加載出來時,程夏的筷子頓了頓——最后一頁的受力分析圖沒畫虛線,旁邊寫著行小字:“給凌零的。”
路過吃螺螄粉的林耀突然笑了:“他畫錯了,浮力公式代反了。”
“不是,誰讓你偷看人別人消息了”凌零皺眉撇嘴。
考試當天飄著細雨。
凌零走進考場時,林耀正站在窗邊,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
物理卷的最后一道題,果然是周淮飛押的那道。
凌零畫完實線,下意識補了道虛線。
抬頭時,林耀正朝她比了個手勢,筆尖在自己試卷上敲了敲——那里也有道虛實交織的線。
收卷時,走廊里傳來胡西茜的尖叫:“文科班作文題是‘橋’!我寫了天橋,說它能跨過分界線!”
陸嘉璃舉著手機追出來:“周淮飛在九中門口淋雨,手里還捏著本物理練習冊!”
凌零走出教學樓時,雨突然停了。
林耀把傘往她手里塞:“我媽說教育局要修過街天橋,連接八中和九中,明年就竣工。”
他指了指天邊的彩虹,“像道實線,跨過去就到了。”
天橋上,周淮飛正靠在欄桿上,深灰色校服沾著雨珠。
看見凌零時,他順其自然把練習冊遞過來:“答案改了,摩擦力方向對了。”
凌零翻開時,發現最后一頁夾著片紅楓葉,葉脈間寫著行小字:“虛線也是線,別學別人畫蛇添足。”
“程夏說你喜歡這個。”
周淮飛轉身往橋下走,深灰校服在風里像只展開的帆,“理科班加油,別被某些人帶偏。”
林耀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還是沒畫虛線。”
“怎么又是你啊?!”凌零有些無語。
“他就是上次說我公式代錯的人吧?你和他很熟?”周淮飛帶著有些質問的語氣。
“不熟啊,走吧,還有幾道題等著你給我講呢”凌零邊說邊拉著周淮飛向前走。
理科三班的教室在三樓最東頭,凌零遲到了沒趕上選座位,林耀的座位靠窗,只有他旁邊還有一個空位。
凌零順其自然就被老師安排到了林耀旁邊
走廊里又傳來物理老師敲黑板的聲音:“受力分析要畫虛線!別學某些人搞特殊!”
凌零低頭笑了,
筆尖在草稿紙上劃過,實線旁輕輕補了道虛線,像座悄悄架起的橋,一頭連著過去,一頭通向未來。